“坐吧。”


    寧清指了下院子裏的椅子。


    “現在才給我剪啊?”陳舒撥弄了下濕漉漉的頭發,“都刺眼睛了。”


    “坐。”


    寧清還是這一句。


    性格惡劣。


    陳舒一邊暗自吐槽,一邊坐下來。


    寧清拿著圍布,嘩啦一抖,從他身前甩過,便圍在他身上,隨即她一手拿梳子,一手拿牙剪,乍一看去還真有幾分專業範兒,像個理發大師。


    小姑娘坐在石桌旁,桌上蹲著白貓,一人一貓都直愣愣的盯著他們。


    陳舒嘴裏依舊有問不完的問題:


    “為什麽不在樓上剪?”


    “你剪還是我剪?”


    “你剪你剪,你出錢,你是老板。”


    “所以……”寧清聲音依舊冷冰冰的,“我愛在哪剪就在哪剪。”


    “但是樓上有鏡子。”


    “我不用看鏡子。”


    “我要看啊。”


    “不關我事。”


    “你這樣不專業啊!”陳舒頓了一下,“而且服務態度還很惡劣!”


    “別讓我分心。”


    “你就算要在外麵剪,把你房間的落地鏡搬出來有這麽難嗎?”


    “別讓我分心。”


    “……”


    陳舒還第一次剪頭發盲剪,自己完全看不見剪的過程,一直到剪完之前,都完全不知道效果,甚至剪什麽發型都不是由自己決定的,理發師也不提前告訴他。


    這種店在外麵是開不下去的。


    陳舒不由對她說道:“下次再這樣,我要多收你十塊錢了。”


    “啪!”


    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


    還帶毆打顧客的?


    陳舒一整個無語。


    便聽頭上哢嗤哢嗤,清脆得像是在掰斷無數玻璃做成的細絲,發絲根根掉落下來。


    不遠處的一人一貓看得認真,又漸漸的都陷入了沉思。


    小姑娘覺得這好像很好玩,上次給姐夫剃頭她就覺得很好玩,可惜後麵姐夫都叫姐姐幫他剪。聽起來姐姐是給了姐夫錢的,不知道給了多少。


    桃子的心則漸漸沉了下來。


    它突然發現人類都是要剪頭毛的,而它從來沒剪過頭毛,身上的毛也是自己掉了自己又長,而且和人類不一樣的是它剪的是腳底板的毛。


    這算不算自己被排擠、被區別對待了?或者這就是自己家庭地位不高的原因?


    桃子目光深沉的盯著那方。


    頭發飄落越來越多。


    “呼!”


    寧清吹掉細碎的發茬。


    這人感覺到了,立馬對她說:“你別把口水吹到我頭上了!”


    “啪!”


    “我要投訴你!”


    “啪!”


    “你這麽暴力,遺傳你媽的吧?”


    “啪!”


    “你等著,我先去工商局告你無照經營,再報警說你毆打顧客!我要去鑒定為輕傷,我還拒絕和解!”


    “啪!”


    “我可不會像寧總一樣任打任罵。”


    “啪!”


    “……”


    “老實了嗎?”


    “老實了老實了……”


    “還投訴嗎?”


    “不投了不投了……”


    “還舉報嗎?”


    “不舉了不舉了……”


    “記住你說的。”


    “!!”


    陳舒連忙改口:“要舉要舉!”


    餘光瞄一眼坐得不遠的瀟瀟和桃子,小朋友還在呢,這女人怎麽開起車來了。


    身後沒了聲音。


    剪刀和梳子仍然在他頭上工作,那柔軟的手不時撥弄一下他的頭。寧清時而站在他左邊,時而在右邊,時而又站在他麵前躬下身,神情專注的她有著極高的魅力,尤其當她專注的事情與他有關時,魅力就無限大了。陳舒忍不住伸手幹擾她,想引起她的注意,卻隻引來了她的打。


    “呼!”


    又是一道吹氣。


    陳舒這次沒吭聲。


    “好了。”


    寧清為他解開圍布,指尖與他後脖頸不斷相觸,帶來柔若無骨的觸感。


    “好了?”


    陳舒眨巴著眼睛。


    寧清沒有回答,隻嘩啦一聲,掀開圍布。


    陳舒摸著自己的頭發,能明顯感覺出比先前短不少,不過劉海短得不多。


    好像是個中分?


    陳舒問寧清:“好看嗎?”


    寧清嘩嘩的抖掉圍布上的頭發:


    “可以。”


    “……”


    陳舒又瞄向旁邊瀟瀟:“好看嗎?”


    這種明顯不信任自己的行為惹得寧清翻了個白眼,用手肘給了他一下,才拿著圍布往裏走。


    小姑娘不知何時坐到了石桌上,兩條腿垂下來晃啊晃的,小女兒姿態,可臉上卻是一臉的嚴肅:


    “好看!”


    陳舒聞言往屋裏走。


    很快來到鏡子前。


    果然是個中分。


    雖然不是漢奸那種,而是青春小奶狗那種,平心而論看起來還真的挺不錯,但還是讓他不太滿意——在他心裏自己有時是個滄桑大叔,有時是個頹廢死宅,有時是個錚錚鐵骨的漢子,無論怎麽樣,都是很隨意的,怎麽能精致得跟個練習生一樣呢?


    這寧秘書是隨便選的吧?


    陳舒決定讓它長快點。


    再走出去時,寧清也已經回到了院子裏,正清理著地上的頭發。


    將頭發全部歸攏起來之後,她並沒有將之扔掉,而是挑了一株花,在花下挖了個坑,將之埋了進去——頭發本身是沒多少營養的,也難以分解,不過陳舒是六階修行者,頭發中含有高質量的靈力,沒了人體束縛,它會在不長的一段時間內自然散溢出來,回歸天地,周圍的植物也能吸收一部分,享受到類似“靈山寶地”的待遇。


    “姐夫。”


    小姑娘仍然坐在石桌上,仰頭問他:“姐姐幫你剪頭發,給你多少錢?”


    “二十。”


    “我也想給你剪,我給你三十。”


    “emmm……”


    陳舒目光飛向旁邊的寧清。


    寧清依然做著自己的事,沒有理會。


    小姑娘也依然盯著他,目光灼灼,又加了籌碼:


    “我不會打你。”


    “emmm……”


    “我還給你洗頭,不在水龍頭下麵洗。”


    “emmm……”


    “我還給你扣頭。”


    “成交!”


    陳舒露出了笑容,什麽清清柔軟的小手、精湛的技藝、唯一的愛,在扣頭麵前都不值一提。


    寧清則依然做著自己的事,像是沒聽見他們的談話,一切做完之後,她又看向了花園的角落——去年開得並不好的一株花反倒開出了今年春天的第一朵花。


    這株花叫做“說愁”。


    是一種條紋類的月季。


    說愁以白色為底,上麵有玫紅色到鮮紅色的條紋,條紋的顏色和占比與季節有關,在這早春時節,這朵剛開出的花絕大部分區域都是玉白色的,上麵隻有少數枚紅色條紋,色彩淺淺的,反倒讓它顯得清雅了幾分。


    還有另一個品種,和說愁極像,區別在於一個白底紅紋,一個紅底白紋,紅色太多就顯豔俗了。


    寧清走過去蹲下來,湊近這朵花,深深吸著氣。


    是很常見的月季玫瑰香味。


    並不濃鬱,也不刺激,顯得溫柔。


    本身她並不喜好這種香味,她喜歡大天使、蜻蜓、照夜清那種的柑橘香,清新提神,可這時嗅起來,她卻好像聞到了這花香中的溫柔,如一個傳統的女子,款款站在那裏,對著你溫柔的笑。


    寧清又細細嗅了幾口。


    怎麽嗅都嗅不膩。


    其實往常她很少聞花香的。


    有些人選花看顏值,有些人選花看抗性,有些人選花看香氣,還有些人鍾情於低維護品種,寧清無論如何也不是看香氣選花的那種人。有香無香她都能接受,香氣好聞與否也都沒區別。甚至她以前還種過茴香酒夫人這麽一種香氣怪異的花,最後把它淘汰了,也是因為其它原因。


    現在她卻好像學會了欣賞花的香氣,也一下子理解了那些會因為香氣而鍾情、唾棄某種花的人。


    ……


    陳半夏的論文過審了。


    幾乎隻改了一次,調整了下格式,內容方麵沒有任何問題,遠遠超出了正常玉京學府博士論文的標準。


    雖然今年最終的格式要求現在還沒定下來,但她的大牛導師說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這樣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再占用她寶貴的時間、讓她三番兩次的改,到時候要是實在不行,可以改改規矩嘛。


    輕輕鬆鬆,不費吹灰之力。


    現在隻等到時候答辯了。


    陳半夏走出玉京學府,一邊給小姐妹發飛信,一邊往隔壁靈安學府走去。


    聽弟弟說,這個小姐妹蠢得要死,仿佛這輩子沒用過文檔編輯器,改個論文格式竟然用尺子比著改,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的寫論文經驗的人,她決定去幫幫她。


    很快來到小姐妹的宿舍。


    “唔!”


    陳半夏左看右看:“你們宿舍收拾得還挺幹淨的,平常都是清清或者瀟瀟在收拾吧?”


    “什麽呀?”張酸奶不滿的道,“我也經常搞衛生的!”


    “是嘛?”


    “你這什麽表情?”


    “哈哈哈……”


    “你怎麽想起來找我了?”


    “我論文搞完了,閑下來了,來看看你論文寫得怎麽樣。”陳半夏說著,“聽說你最近天天用尺子比在電腦屏幕上改格式,真不讓人省心。”


    “啥?”


    張酸奶呆滯道:“你怎麽會聽說的?”


    “傳遍玉京了都快。”


    “啊?”


    “少廢話了,快拿出來。”


    “哦哦……”


    若是之前小姐妹不知道這件事,也許她還會逞一逞強,不能讓小姐妹知道自己是個連文檔編輯器都不會用的廢柴,但既然小姐妹已經知道,她也不扭捏了,直接祭出論文。


    “嗬~~”


    陳半夏打了個嗬欠:“亂糟糟的……格式要求呢?”


    “飛信上。”


    “給我看。”


    “喏。”


    “半小時給你搞定。”


    “半小時?”


    張酸奶呆呆的張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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