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細一點說,出海是掙錢,可張羅出海也費錢。”


    子不言父之過,朱棣沒有否認夏元吉說法,隻論如何解決。


    他登基這事,在去年就已經讓人出海傳諭海外了。


    這會國內還是禁海,因為開海禁的細則還沒有擬出來。


    現在這一趟其實類似是皇家私家商隊出海,讓鄭和帶著出去,規模方麵怎麽著都行。


    寧王這個現任皇帝的弟弟一上,規格跟規模就不一樣了。


    規模一大,投資就大,萬一有事,就是全軍覆沒。


    他還怕有人拿了寧王來威脅明朝。


    到時候,你說,他是救還是不救。


    不救這心裏過意不去,救吧不知道人家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按寧王這幾天總體表達出來的意思,就是他要在海貿這事上深耕下去。


    他還想去得遠一些更遠一些,那可能一去就是幾年。


    砸一堆錢,幾年才能回來,這經濟賬好像也不合適。


    “那臣就鬥膽細說一下了。”


    夏元吉拱手。


    “且慢,主要跟他說。他聽懂了就成。”


    在夏元吉開口前,朱棣指了指朱高熾。


    玩錢銀這事,真心不歸他管,他隻要有錢花就行。


    要是實在窮得不行,他去打仗搶人搶錢也是可以的。


    就是別跟他討論怎麽讓錢生出錢來,又是怎麽保管這些錢。


    “是,皇上。”


    夏元吉沒異議。


    有些事,跟懂行的人說,一點就通。


    不懂的,怎麽說都隻有任性。


    給大皇子上一堂朝內的經濟課他是很願意的。


    財政二字,曆朝曆代,都是賴以生存發展的重中之重。


    但無論什麽朝什麽代,都是有人牽頭,才建了起來。


    這就除了國家,還有皇家。


    皇家用錢,跟國家用錢,在富裕的時候,並不矛盾。


    可一有事,這兩者就是衝突的。


    明朝之前的無數個朝代無一例外的都把國庫分成了內外兩個部分。


    簡單的說。


    內庫是皇家的倉庫,由皇家人自己管理。


    而外庫則是國家的倉庫,主要由戶部來管。


    本來涇渭分明的兩個倉庫,在實際使用的過程裏,到了最後,很容易就成了兩筆糾纏不清的爛賬。


    皇家宗親人口膨脹,或者皇帝揮霍無度,內庫入不敷出,隻能挪用外庫。


    或者皇帝公器私用,專權獨斷把外庫的東西劃進了內庫,至國家財政窘迫。


    無數個朝代的倒下,幾乎都是因為財政的問題,究其原因,就是內外失調。


    像宋時,內庫的設立甚至成為了皇家昏庸的典型,也加速了宋朝的滅亡。


    建朝伊始,先帝就沒有把國庫分成內庫外庫,怕重蹈覆轍。


    可這實際實施的時候,不分也有不分的弊病,管起來太難區分。


    最後,先帝還是把國庫做了一些區分。


    皇城內部一共有十二庫,合稱內庫各庫。


    分別是內承運庫、廣積庫、甲字庫、乙字庫、丙字庫、丁字庫、戊字庫、贓罰庫、廣盈庫、廣惠庫、天財庫(司鑰庫)和供用庫,用於存儲金、銀、寶鈔、絹、布等各類實物收入。


    皇城之外,則有以太倉庫為主的國庫,也稱為外庫。


    洪武初年那會,內庫雖然有十二庫,也隻是在收納類型上劃分的比較明細,實際規模很小。


    先帝是把這十二個內庫當成一份私房錢來用的。


    對朝臣臨時的賞賜,給兒女的額外補貼什麽的,都是從內庫出。


    先帝也是把內庫當成了外庫的補充。


    如果外庫收支不平衡,比如賦稅不及時時,這個官員的俸祿支出就由內庫借出來及時發放。


    這個在經濟賬上,是很靈活的做法。


    製度跟例外,大家和諧共處。


    戶部做全年的財政預算時,也好操作得多。


    這一套在洪武中期之前都運行得不錯。


    問題出在後期。出在這兩庫的收入跟支出上。


    這兩庫的收入,有幾個類別:


    實物收入——也就是糧食布匹。但實物也可以折成金銀。洪武三十年九月詔折收天下逋租,折納標準:米一石折銀二錢五分、折鈔二貫五百文。


    鑄錢收入——寶鈔提舉司印製寶鈔。這部分直接進了內庫,作為皇家專用。


    課程收入——主要就是課稅,也就是收上來的商稅。凡茶課、鹽課、酒課、市舶、常課、契本、洞冶、竹課、河泊和雜課等項皆為課程。


    其他收入——貪官贓款,打仗收入。


    至於支出,大的幾個項目有皇室開支、官員俸米、月糧、賑災、軍隊臨時開支、賞賜功臣,公共建設。小的支出數不勝數,也防不勝防。


    就比如,這次臨時的出海。


    “公私不分?”


    聽到這會,聞弦音而知雅意。


    夏元吉說的這麽明白,朱棣一下子就聽懂了。


    文臣就是高啊。


    半個字都沒提先帝的不是,甚至還誇獎了先帝的高明之處。


    卻是句句在說,這樣不行,非常不行。


    “就是公私不分,咱爹那人就是個土財主,就覺得錢印出來就能當錢用!”


    寧王看夏元吉沒回答朱棣的問題,倒是補了一刀。他琢磨張欣跟朱高熾折騰出來的祥雲寶鈔不是一天兩天了。加了賞章就值錢,那是因為人家庫房裏真有那些錢!


    大明朝國庫裏,仨瓜倆棗的,他爹就敢年年加印幾百萬幾千萬。


    “內府所貯錢糧,內官、內使纖毫不敢動,雖東宮、親王不得取用;欲用者必奏請。這難道不真?”


    朱高熾摸著鼻子倒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真,可,凡奏請,十之八九必有。寶鈔也是一印再印。”


    夏元吉這些年,真的是心都操碎了。


    先帝是個不聽勸的,一意孤行。


    前麵那位,聽的不是他的勸,是那些背靠著江南大地主的人的勸,居然把大明朝唯一一個真正有進項的稅課司裁撤了大半。


    他那會其實就想走人了。


    也就是又換了個皇帝,為了老百姓,他琢磨著再看看。


    新帝,包括新帝這一家人,他看了大半年,是發自內心的想勸一勸,把目前還沒爆發出來的弊病說一說。


    這朝上跟坊間在先帝駕崩以前就一直在傳。


    新帝性情暴躁,剛烈,跋扈,雖然功高,但是孤傲張狂,跟弟弟們不親和,還覬覦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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