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建文元年,二月。


    京師。


    新帝登基第一年,所有的藩王按著祖訓,都要上京朝賀。


    各地藩王奏請進京的折子遞上去以後,新帝很爽快的應了,平靜了大半年的京師,在藩王們陸續抵達後,立刻熱鬧了起來。


    “誒,聽說了沒,燕王入覲,行皇道入,登陛不拜。”


    “聽說了,皇上大度,都沒跟燕王計較。”


    “哇,連跪都不跪,這都行?”


    “滿大街都有人在唱——莫逐燕,你最近是沒出門?”


    “滿大街的貴人,出門容易出事。什麽莫逐燕?”


    “莫逐燕,逐燕日高飛,高飛上帝畿。”


    “這燕子?”


    “意會,意會——”


    “不會吧?”


    “誰知道呢,這歌謠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從正月唱到了現在。”


    “喝酒喝酒,這些上麵的事,跟咱們也沒啥關係。”


    “就是,桃花巷新來了一個小官官。極有意思。”


    “喲,那,晚上——”


    “必須的。”


    京師最繁華的大街上,兩個頭戴方巾,穿著素色長衫的人,從酒館出來之後,就一直挨著一輛極樸素的馬車說著小話。


    等這兩個人走後,坐在車裏的朱高熾才撩起窗簾看了一下說話的人的背影。


    “哥,這事很嚇人啊!”


    朱高煦臉色難得的有點蒼白,不是被書生嚇的,而是被之前跟他哥在酒館見的人嚇的。


    “哼,為了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什麽事不可能發生。最可怕的是,咱們老朱家從一開始就被人有心算無心。”


    朱高熾想過人心險惡,但真沒想過,這般險惡。


    “花十幾年啊——”


    朱高煦實在有點佩服的。


    “花十幾年,然後白得一個偌大的江山,我們朱家人成了大冤種,你覺得不劃算?”


    朱高熾冷笑。


    “那是真劃算。老人就是老人,比咱們靈光。”


    朱高煦覺得該回去壓壓驚。


    “走,回去。”


    “是,世子。”


    回到住所,朱高熾任由朱高煦去跟三弟說今天的見聞,他自己則趕緊坐到了書桌前給家裏寫信。


    他爹裝瘋想討回幾個兒子這事,因為沒有成效。


    燕王府的三大巨頭討論後,隻能把這事撂一邊,轉而定好了這次他爹進京的策略。


    跟皇祖父駕崩時一樣,諸王還是不能帶兵進京。


    他爹按慣例請了,朱允炆也回複可以來。


    這就把燕王府擺到了進退兩難之間。


    不來,會被猜疑。


    貿然前來,說不定就是有來無回。


    一家子,四個男人,齊齊整整的坑在京師。


    最終道衍和尚出了個主意,反其道而行之。


    文人這玩意,十分喜歡腦補,你表現得越囂張,他就越覺得你不是個問題,就是個無腦武夫。


    除了無腦武夫之外,還得表現出一點當叔叔的對侄子的不滿。


    這種不滿的解讀是我這個當叔叔的,目前看你不是很滿意,但也會看你這個當晚輩的未來如何折服我。


    文人還要臉,被文人轄製了的朱允炆一樣的,所以為了老朱家的臉麵,以及朱允炆一貫在朝臣裏給他自己立的形象,他必須表現得大度寬容。


    於是他爹到了以後,上朝時,走了皇帝才能走的皇道,見到朱允炆也不下跪。


    大臣們第二天當然是彈劾的奏折滿天飛。


    果不其然,朱允炆隻給了一句話,說,至親勿問。


    來京師這大半年,朱高熾也不是閑閑的待著,弟弟們表演囂張,他主打一個恭順加謹小慎微。


    宮中大大小小的,能經營的人,不能經營的人,他都經營了一下。


    現在內線傳出來的消息是,戶部侍郎卓敬秘密求見朱允炆,建議朱允炆趁機將他爹殺掉,但被朱允炆用袖子扇了一下。


    於是他爹匆匆而來,也匆匆而去。


    莫逐燕這首歌謠,出現的時機,恰恰就是他爹進京之前。


    隻是聽這兩個書生的說法,底下的人壓根沒當回事。


    朱允炆明珠暗投。


    不過,他們仨兄弟始終還是被困在了京師。


    他爹想帶他們回去,被朱允炆以皇祖父忌日將至駁回了。


    這事有點難搞。


    小舅舅那邊什麽都準備好了,可他們始終也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徒呼荷荷。


    不但是他們找不到理由,軍中的那些人也一樣找不到理由。


    他剛剛才跟耿家跟李家的人碰了頭。


    也是托藩王們一起進京陛見的熱鬧,錦衣衛的人不夠用了,他才找到機會跟這些人密談了一上午。


    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事。


    據耿家的人說,皇祖父駕崩前兩個月,連發了兩道敕書,把轄製幾路大軍的軍權全交給燕王。


    傳位給燕王吧,他們覺得不像。


    按他們的推測,燕王是皇子中最長的一位,一旦朝中文官把持朱允炆亂政,皇祖父希望燕王這位皇叔有軍權在手就能站出來給侄子撐腰。


    皇祖父那個人,說心狠手辣也行,說心慈手軟也行。


    端看對誰,從根上,老朱家的血脈皇祖父都想護著,所以讓燕王來做朱允炆的靠山。


    但是這兩道敕書發出去以後,皇祖父就病了。


    然後皇祖父在朱允炆的精心照料下,沒多久就駕崩了。


    這期間,皇祖父一次都沒有召見過他們這些跟隨了他多年的老臣子,這不合情理。


    他們跟所有的皇子皇孫一樣,全都沒有見過病重,彌留,甚至已死的皇祖父。


    後宮中能接觸到皇祖父的隻有宮女太監,繼太子妃呂氏,朱允炆,以及伺疾的妃嬪。


    妃嬪幾乎死光了,宮女太監也陪葬了。


    也就是說,皇祖父從生病到駕崩全過程,除了朱允炆跟他娘之外,沒有一個存活的知情人。


    據說寧國公主的駙馬梅殷最後曾被召進宮。


    但這位當事人也是宣讀皇祖父遺詔,確認朱允炆為明朝板上釘釘的新皇帝的人。


    朱允炆繼位的當月,兵部左侍郎齊泰升尚書,與黃子澄一同參與軍務。


    按皇祖父的規矩的話,兵部隻負責調兵和後勤,掌軍的隻能是五軍都督府。


    朱允炆此招一出,也就是原本掌軍的耿家,李家,還有徐家全部被架空了。


    文官全線上位。


    這讓著三家如鯁在喉,把所有的往事全部擺出來理了一遍之後,得出了一個很嚇人的結論。


    文官的上位的布局很有可能從二十年前就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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