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元不會不知道,範家雖然霸道得出格,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偏僻小縣的土財主而已,他們造的那門子反!但如果這個爹是蓄意如此而他又有強硬靠山的話,那給範家扣上個謀逆的帽子也是相當容易的。


    要是範家真坐實了謀逆的大罪,那他可就慘了,到時候就不是能不能撈著好處的小事,而是屁股底下的椅子和肩膀上的吃飯傢夥能不能保住的大事了。要是在他的治下出了這麽大的逆案,而他多年來竟一無所覺,那至少也得辦他個失察之罪。


    饒是王鼎山在官場摸爬滾打了一輩子,想到此處,胖臉也不禁有些發白,額上也滲出了不少細密的汗珠。王鼎山神色的變化沒有逃過張素元的眼睛,但他不明白知府大人為什麽會有這般變化,他說什麽了?


    略一思索,張素元隨即就明白了王鼎山神色變化的原因。他是無意說的,但王鼎山身在局中也就把什麽事都往最壞的地方想。 不管王鼎山心中打的什麽算盤,現在都不重要了,他已經抓住了這位知府大人的罩門。今後隻要是必要,那就在這方麵加深加深知府大人的印象,那他指向那裏知府大人就會打向那裏,而要想加深知府大人的印象,那就自非林雨老弟莫數。


    “張大人,範家是囂張跋扈得過分,但充其量也不過是個土財主,他們能造什麽反。老弟,你太抬舉他們了。”知府大人故作輕鬆地說。


    張素元沒有答腔,反而高深莫測地笑了笑,知府大人更毛了。


    “張大人,難道……您還有什麽別的看法?”知府大人都有些結巴了,言辭間也不由自主地愈加客氣。


    “沒什麽,噢,王大人,您看我這記性。”張素元邊說邊輕輕拍了拍腦門。


    這一下可不要緊,張素元突如其來地轉換話題差點沒讓王鼎山從椅子上出溜下去。


    “怎麽了,張……張……大人?”知府大人一緊張就更結巴了。


    看到王鼎山的情緒已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張素元知道這個王知府不過爾爾,也難怪範家會囂張到如此程度,看來他說自己這個知府當的窩囊也是真的。


    “有一個朋友早就該介紹給您了,您看這一忙,下官就給忘了,來人。”張素元高聲喊道。


    話音未落,馬快班頭高海揚已立在了二位大老爺麵前躬身問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高捕頭,去把二爺請來。”


    當張素元跟知府大人介紹說,這位剛剛走進屋的,懶洋洋笑模滋的公子哥是他的結拜兄弟,也是督察院禦史方中徇方老大人的三公子方林雨時,王鼎山的身子這回是真的如麵團般軟了,乘興而來,準備大展一翻拳腳的知府大人此時再無一絲貪念。


    當知縣大人向他請教該如何處置範天霸和範家時,知府大人不得不硬著頭皮秉持公斷。王鼎山說,範天霸雖是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但範家謀逆一事還有待查證,千萬要慎重。


    張素元也是見好就收,於是話鋒一轉,他極為誠懇地說道,不是萬不得已他也不願意出此下策,但那就要看範家會不會做人了,如果他們明白事理,那不僅謀逆一事好說,就是範天霸也可從輕發落,但他們要是不怎麽明白事,那先不說謀逆這等誅滅九族的大罪,就是範天霸在定罪之前會不會病死牢中他也是不敢保的。


    張素元跟他說這種話其實相當不禮貌,張素元這是公然通過他向範家索賄,而且張素元的威脅不僅是對範家,同時也是在變相威脅他,這擺明了沒把他這個知府放在眼裏,但王鼎山這會兒哪還顧得上這點細微末節,何況這跟本不算什麽,隻要張素元有這個實力,那別說是瞧不起他,就是當麵掘他八輩祖宗,給他倆大嘴巴子,揣他級腳又算得了什麽?


    王鼎山宦海沉浮多年,和良心一樣,他也早已把自尊心下放到胳肢窩掏廁所去了,所以這一席話聽在耳中,知府大人就如六月天喝了碗冰鎮的冰糖蓮子羹,爽,爽極了,從腦瓜頂一直爽到了腳底板。


    知府大人舒爽的同時,貪念也如沉寂的地火般復熾,他想,就是跟在張素元身後喝湯那也能喝得肥肥的,王鼎山現在可以百分之百地斷言,張素元早在來邵武前就已經了解了邵武和範家的情況,知道要想在邵武弄到大錢就隻有朝範家伸手,因為別人都太窮了,就是往死裏榨也榨不出來多少。


    張素元到邵武後的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否則又怎會沒說幾句話就把人給劈了,想到這,知府大人一哆嗦,心中的貪慾之火也弱了許多。最後,當他聽到眼前這個斯文秀氣、徇徇儒雅的張縣太輕聲慢語地說出他想要的數目時,見慣風浪的王大老爺還是震驚到了極點,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他終於確認自己沒有聽錯時,差點一頭栽倒就此死過去。


    現在王大老爺隻有一個念頭,沒見過大海的浩瀚就不知道江河的渺小,沒見過高山的偉岸就不知道山丘的低矮,能讓方中徇方老大人看上的人就是不同凡響,自己真是個井底之蛙,看來今後做人的原則也該改改了,老婆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鼎山聽張素元說,範家得出十萬石米、十萬石麵外加十萬兩銀子才能了結這件事,少一個米粒都不行。


    離開邵武後,陣陣山風中的肅殺秋意終於吹滅了王大老爺心中的最後一絲火焰。乘興而來,敗興而去,王鼎山已經沒有心情移駕範家堡,去拿捏什麽關鍵讓他們鬥而不破了。王鼎山知道他已經出局,雖然他仍有能力參與其中,但卻沒有這樣的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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