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即是一段玄之又玄的總綱:“


    天合玉陵坎水真經


    分二氣以定三才,聞四時而成萬物。人命枯榮得失,盡在五行生克之中。又因乾坤八卦之無極,衍天幹地支以分五行。


    五行之內,八卦之中,落坎為水,金闕朝元,洋洋水德宅坎位。重逢水位,斷為雲水之仙。壬水通河,剛中之德,周流不滯。通根透癸,衝天奔地。化則有情,從則相濟。”


    餘下便是三境的修行妙法,第一境以行山河大澤之陽水合雨落泥濘之陰水,陰陽二水交氣成合,化為一縷坎水之氣,可正周身之神,定本我之氣。


    第二境和第三境則更為神妙甚至有許多他都不認得的古字需要去查閱古籍,隻有這第一境是被數百代族長修行才化成如今的文字,否則他還是一點都看不懂的。


    此外秘法篇倒數第兩段中有一段古古字,不與如今的大晉通篆相似,他完全看不懂。


    最後一段文字則是近曆所用的大晉通篆,寫道:“若有壽二十習第一境者,立焚書之,決不可留隻言片語。


    本族代代單傳秘傳,決不可有目睹此書者兩人在世之上,否則便是欺師滅祖,敗家亡族之罪人!”


    陳北陌來回翻著這本古書,那從古至今的七百一十五代族長貫穿了甚至數千年的曆史歲月,這本書當然是經曆很多次革新的,但透過這些簡短的字眼仍舊可以感受到祁山王氏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可如今在他手中的隻是一本沒落遺族的古書。


    還有那古怪的修行之道,看著不似內功真氣,卻也不像傳說中的修仙功法,隻是和道家玄奇八卦、天幹地支大有牽連。


    而且秘傳中沒有一字經驗傳下來,讓陳北陌頭疼不已。


    但好歹是一篇古法,數千年的古法,不同於今日的法門,無論如何他總要試一試的!


    陳北陌沒有急著立即就嚐試一二,因為其中一些穴位行氣理法他都不甚清楚,而且這古怪的五行論理也不是一時半分能搞懂的。


    他小心翼翼收起古書,忽然從書頁夾層裏落下了一張青宣紙。


    陳北陌彎腰撿起,仔細一看卻愣住了。因為這是師傅寫給他的。


    “吾徒北陌,爾觀此書之時,為師已在黃泉之下,自你身世且聽為師慢慢道來。……


    ”


    足足一刻鍾後陳北陌才讀完了這張遺書,他也明白了自己身世。


    原來早年間師傅在裕江岸行這古氣功法時引得了一條大蟒尾銜木盆而來,盆底有刻一字為陳,王顯老師傅向來禮拜蛇屬,於是救下了自己。


    隨後老師傅就以陳字為姓,因思北方故土多年不見記憶漸淡,故而就給他起了個北陌之名。


    說起自己的特異能力,老師傅激動的說道他可能是王家曆代中最有可能將這古法修至第二重的。


    至於古法,傳說中王家先祖曾經供奉柳仙多年求得神功妙法,可惜卻數百代來無人修至第二重。


    但隻修了第一重就能延年益壽,耳聰目明,且能愈合傷勢等多重妙用。


    不過要說仙法,隻字未提,要說修得是內力也就身手敏捷一點遠不能和尋常武林內功相比。可一旦修了此法就再也不能修行武林中的內功心法了。


    陳北陌心中沉思那這功法多半是內功心法中偏向於保養性命的古法,前世他也聽聞一些至聖內功心法可以綿延益壽,可容顏不老甚至近似於仙家功法了。


    紙上還寫了說師兄的根骨不錯,加上師傅幼時就為他奠定了武學基礎,如今學武也應能創出一片名聲,到時師兄弟二人參合武林內功與此古法對照,願有所助力,能窺第二古境。


    閣樓外的風雨漸大,春雷滾滾低沉雷光滑過天幕,照亮閣樓內陳北陌那張清秀的麵容,哪怕這古法看似雞肋但卻是自己目前唯一接觸到的似仙非仙法門,總要一試。


    不知不覺間已到寅時,再過一個時辰估摸著天都要亮了,閣樓木梯上竄出來一條黑色蛇頭緩緩爬過地板,貼著木質地板的蛇腹肉眼可見隆起了些,它小心翼翼爬向竹籃小窩。


    陳北陌瞥了它一眼,“又出去偷吃了?你最好吃的不是王三婆婆家的小雞仔,也別是趙嬸家的小雛鴨。”


    小黑仰著頭吐了吐蛇信,好似再說“我沒有,我沒有。


    ”


    陳北陌看了它幾眼,這黑蛇竟然有點心虛的樣子灰溜溜爬進了窩裏安靜的臥著。


    說起小黑,是一顆蛇蛋孵化出來的,在自己身上破殼的。


    王老師傅自他幼時起便會在床頭掛著一顆圓狀玉珠,有雞蛋般大小,一掛就是七八年。直到後來陳北陌穿越這具落水的身體裏,某一日,他被臉上的癢感弄醒,睜開眼借著月色一看嚇得他魂外飛天。


    一條小小蛇正趴在他臉上吐信子,月色下的小蛇渾身散發著水潤的黑澤,卻把他給嚇得雙腿發軟掙紮著亂叫起來。


    當年那條小蛇就是如今的小黑,從當年的一尺不足長到如今的近八尺,和成年男子的身高差不多了。


    陳北陌也習慣了它的存在,甚至還時常覺得小黑就是老師傅掛在他床頭的玉珠所化,隻是師傅沒有提起過他又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也不敢確定。


    家中也習慣了小黑的存在,平日裏師兄雖然嫌棄它白吃糧食但還是會喂一些蛋類養著。


    時間久了,就當作養了一隻小貓小狗,習以為然了。


    他搖搖頭不再多想,起身關上了閣樓小窗,吹滅燈罩裏的油燈,在一片昏暗中沉沉睡下。


    ……


    第二日晨起,是師兄上了閣樓叫醒他的。


    陳北陌揉揉眼睛,起身坐在塌邊閉著眼睛緩神,被師兄推開的小窗透進來天光大亮,還有沿街吵雜的叫賣聲,人馬聲、空氣中還傳來王三婆婆家的陽春麵湯水香味,右邊趙嬸家的祖傳大烙餅烤焦金黃的香味。


    “好香…”


    他嘟囔了一句,總算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展了個懶腰,白淨的貼身裌衣勾勒出少年瘦長的身軀,他摸了摸後腰上裌衣有些短了。


    裌衣就是貼身衣物,俗法就是秋衣秋褲的統稱。


    他估量了下覺得自己又長高了些,差不多有七尺半那麽高了。大晉的一尺估量著就是二十三厘米左右,算起來自己如今才一米七三左右。


    但想想在古時十六歲的少年有這麽高已經不錯了,隻是因為幼年落水入病有些病氣看著瘦弱。


    陳北陌穿上深衣,把身後的長發用木簪簡單束起,古人男子女子皆蓄長發,因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


    他走下閣樓來到後院,就聽到隔壁趙嬸在用老氣的聲音罵道:“哪個遭殃的老賊又偷了我家鴨仔,一月偷了四五隻還要不要臉皮啊。難不成是做那雞婆鴨公缺了人拿畜生來湊數嗎?……”


    趙嬸一家就住在右牆邊,王三婆婆家隔著左牆,平日裏隻要大喊一聲三家差不多都能聽到。


    陳北陌的臉上有些尷尬,定然是小黑昨晚又光臨了趙嬸家的那一群鴨仔,這是常有的事,反正小黑能去的不是左鄰就是右舍。


    “師弟,來吃飯吧。”


    師兄從灶屋裏端了一盆熱氣騰騰的麵窩窩走了出來,招呼了他一聲。


    “哎,好嘞。”


    陳北陌忙走到水井旁打了半桶水,用特製的柳枝擦了擦牙齒,這是古人的牙刷。


    然後用清水洗了洗臉,井水微涼拂過麵上清新醒腦,擦幹淨水後長吸一口氣,新鮮空氣沁人心肺。


    他看了眼天空,這是山青水秀天藍地淨的古代,他不是一個外來者,而是這個時代裏芸芸眾生中的一員。


    陳北陌被肚子的餓叫喚醒了神,他走向東廂房裏,丈許方圓屋子裏擺了張四方木桌,四長長木凳,師兄坐在長凳上已經一手拿著麵窩窩,一手用筷子夾著盤鹹菜,麵前還擺了碗稀水米粥。


    看到師兄隨意的坐姿他不由得一愣,開口道:“師兄,你…”


    “怎麽了?”正嚼著鹹菜的李雲淮回過頭來不解的問著他。


    “師傅教的規矩你都…”


    “什麽規矩不規矩的?”李雲淮咽了口飯,招呼著:“來來來,快來吃。誰當家就要聽誰的。


    現在家裏是我當家,什麽規矩,統統沒有。”


    陳北陌隻好哦了一聲,也隨意的坐下拿起麵窩窩吃了起來,夾一筷酸酸鹹鹹的醃菜,就著鬆軟飽滿熱騰騰的麵窩窩,吃到嘴裏實在滿足。


    以前師傅在時吃個飯都要等一家三口到齊了,正襟端坐,然後老師傅坐在上位,捋起袖口拿起筷子吃了第一口後,他們才能動筷。


    而且吃飯過程中要保持安靜,不可說話,不可狼吞虎咽,不可隨意翻菜等等一溜兒的規矩,如今師傅不在了倒被師兄給忘完了。


    “師弟,待會我上街給你多買些鹹菜、米麵油鹽都給你備好,以後我走了你要自己做飯了,可沒法偷懶睡大覺了。”


    “咳咳,師兄說的是。”陳北陌忙點頭應聲,他一直都憑借著自己身子虛弱,每日巳時才起床,別說做飯,飯菜都涼了。他就自己熱飯吃著,一邊坐在後院看著店鋪前麵幹活的師兄。


    巳時就是早上十點往後了,在古代這個點還沒起床真可以稱之為懶惰了。但師傅寵愛,師兄縱容,他也就習慣了。


    “山上的那五畝田我交給了王三婆婆家種著,以後你要是不想起灶了就去她家麵肆裏吃,一年四個季,天天吃都不礙事。”師兄喝了口粥,邊想邊說。


    “哎,那師兄,你就不用浪費銀子買那些米麵油鹽的了。我往後就天天在三婆婆家吃算了。”陳北陌聽得兩眼放光。


    “想什麽呢,你小子!”李雲淮不由得敲了下他的腦袋,“總不能天天去人家裏吃啊,你個夯貨怕是把人家吃窮了。我說讓你天天去吃隻是個說著便罷,你真要天天去了三婆婆家的大喜就不同意。”


    “像你這般懶惰,以後真討了媳婦也是個被婆娘拿著掃把打的。”李雲淮搖搖頭,“算了,你隻在家裏好好過活,傘鋪開著便是,做工時仔細些,別讓客人回頭來找你說教。


    ……”


    直到日上三竿,快午時了,師兄終於說教完出門去買東西了,隻留下陳北陌一人在家裏看院子,才鬆了口氣自語道:“原來一當家,誰都會變囉嗦啊。”


    前門後院皆閉,四下無人了,他走到院中,口裏低聲喚了喚,不一會窸窣聲響起,院中兩棵柿樹上、那片小竹中、還有菜園子裏爬出了九條蛇兒,都是灰、黑、褐色為主,還有兩條碧青色的竹葉青。


    閣樓裏小黑也扭動著身子爬了出來,它一出現群蛇都紛紛讓道,昂著脖子站在了最靠近主人的地方。


    陳北陌從灶房裏拿了一籃子的雞蛋,笑著道:“師兄記性差,出去要買那麽多東西,回來就記不清還有多少雞蛋了,正好給你們喂一喂,免得又跑去鄰家偷吃。”


    說著,他把籃子往地上一放,十條家蛇紛紛爬向其中,身子盤纏在一起聚攏到籃子裏讓人看了心中直發毛。


    “你不許去!”


    陳北陌一把拽住了小黑的身子,把它探進籃子裏半個頭給拉了出來,但小黑還是一口吞了兩個雞蛋咽了下去。


    “昨晚你偷吃的了還沒飽嗎?還要和他們爭?”


    小黑伸出蛇信,似在品味著鮮雞蛋的美味,看到他不高興了便把頭側過來蹭著他的小腿,一幅撒嬌的模樣。


    “這個月不能再去吃了,要不然我就把你關小黑屋裏,聽到沒有?”陳北陌一腳踹開小黑,把已經空了的籃子放回灶屋,“都各回各地去吧。”


    群蛇聽話的各自散去,隱藏在院落的各個角落。好在聽雨閣足夠大,院子足足有三四百平米還多。


    這樣大的一處宅子,是老師傅當年在晉軍入城時從軍戶手裏奪下來的,後來晉朝安定人心登記戶籍,老師傅就以合法且正當的身份成為了這聽雨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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