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兒童——成人的互相轉化外,科幻中的兒童題材還有一個變種:孩子是正常的,但環境是異常的,“科幻”的。正常的種子被植於不正常的土壤裏,便可以生長出怪異的果實。中國科幻作家王晉康的短篇《生存實驗》,講的便是這麽個故事。在不知何時何地的背景裏,有一個巨大的人工生態圈,建築在一個透明玻璃幕罩下麵。裏麵有人造的山、湖泊、草原,雲和雨,無害的小野獸,等等。這個叫“天房”的生態圈裏生活著六十多個孩子。他們屬於人類各主要民族,在一個小時內相繼出生,但不知父母是誰。孩子們都由一個叫“若博媽媽”的機器人保姆撫養長大。“若博媽媽”使用生態圈裏的設備,給他們提供一切飲食和醫療,傳授他們知識。並且告訴大家,他們是一項“生存實驗”的實驗品。一旦通過實驗,他們就可以回到遠在地球的父母身邊了。


    生態圈外麵是原始叢林,而且空氣稀薄。從孩子們五歲開始,“若博媽媽”便用“電鞭”驅使他們到外麵去適應環境。每次時間逐漸延長。到他們十歲那年,更是驅趕他們到外麵過夜。一共有五個孩子在野生環境裏死去,然而“若博媽媽”無動於衷。不到時間決不開門。孩子們懷著深仇大恨,用計將“若博媽媽”推入河中。


    正在他們準備選舉自己的領袖,開始新生活時,“若博媽媽”將自己修復,壓製住孩子們的“叛亂”。向他們講解了真實的一切。原來,它和孩子們幾乎同時“出生”,完全憑程序和貯存的資料行事,根本不知道這個生態圈在何方,也不知道大家何以出現在此時此地的前因後果。它根據一些不全麵的信息判斷,這裏距地球足有上億光年,完全無法得到人類的幫助。而且,生態圈很快就要耗盡能量。為了孩子們的生存,不得不逼使他們適應殘酷的自然環境。


    把孩子們放逐到弱肉強食的叢林環境中,劉慈欣的長篇《超新星紀元》堪稱此類題材集大成者:距地球僅八光年遠的一顆超新星大爆發。強烈的粒子流輻射破壞了人類的遺傳基因。世界上所有十三歲以上的人都將在半年後死去。文明隻能由孩子們傳承下去。危機關頭,成人們組織孩子進行超強度的學習。他們必須放棄現有的教材,去學習運轉工廠、駕駛飛機輪船、管理城市、充任武裝力量,甚至領導國家。中國領導人用“模擬國家”的遊戲,從孩子們中間挑選出“華華”、“眼鏡”等人,作未來的國家領導。


    悲哀和忙碌之後,十三歲以上的人集中到偏遠地區建立的“終聚地”,慢慢死去。公元結束,“超新星紀元”開始。各地都是火災、水災、毒氣泄露等事故。交通中斷,城市服務係統、衛生係統完全癱瘓。不過,孩子們經歷種種艱難,在超級計算機係統的幫助下,竟然闖過了生存的第一關。


    當生存問題解決後,孩子們認為,他們不應該繼承成人世界的種種法則,而要自己開闢新天地。這個新世界要以“玩”為主。他們把先進科技裝備用來玩耍。在廣闊土地上隨意遷移。在中國,由於僅剩下三億人口。土地空餘很多。長江以北的孩子都跑到了長江以南。許多城市完全荒廢,按照孩子們的想法,是讓大自然生態慢慢恢復,變成國家公園。


    對於孩子來說,什麽才最好玩呢?打仗!於是,從美國開始,孩子們拖出成人留下的現代化武器,在大街小巷玩打仗,造成傷亡無數。最後,在孩子領袖參加的“聯合國大會”上,戰爭遊戲竟然得到了全世界兒童的響應。各國孩子首腦經過商議,以南極洲為戰場,開始了巨大規模的戰爭遊戲。


    由於技術掌握得不成熟,無法進行複雜的協調,象航母編隊這樣的現代化軍事手段無法動用。遊戲各方便用槍械、坦克、火炮等對轟,仿佛小孩子過家家一般。雖然屍橫遍野,血流滿地,但孩子們並不象成年人那樣容易傷感,反而樂此不疲,對同伴死亡熟視無睹。


    最後,中美雙方的“孩子領袖”竟然互相投擲核武器。隻有在這種驚天慘禍麵前,孩子們才被驚醒,紛紛從南極退走。在歸途中,又有許多孩子沉沒於波濤之下。不過,孩子的視角畢竟和成人不同。剛剛撕殺過的各國孩子軍人,轉眼就象朋友一樣玩在一起。


    經歷了許多磨難,經歷了“懸空時代”、“慣性時代”、“糖城時代”,這批孩子終於長大成人。“超新星紀元”終於載著人類文明闖過了險關。


    其實,大多數十幾歲的孩子恐怕都有類似的夢想:一覺醒來,自己就跨入成人世界,接過成年人手中的一切。而小說中那顆兇惡的超新星,恐怕就是用來滿足新一代“弒父潛意識”的道具吧。


    在美國科幻片《街頭瘋狂》裏,青少年的反叛心理被誇張到了極點。美國政客出於選舉需要,把選民年齡下放到十四歲。結果,一個本來給總統候選人助選的歌星成為新總統。在孩子選民的強烈要求下,三十五歲以上的人都被關進集中營,強迫服毒品。孩子選民們要把美國變成一個無拘無束的,當然,也是一個好玩的世界。


    科幻不是兒童文學,但科幻作品裏,確實有對兒童心理極為深刻的挖掘。無論對於成人,還是對於孩子,它們都是很好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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