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大狗爬到柿子樹上看廟的時候,爺爺已經回屋裏去了。一開始,韓大狗看著伍婿廟的神情還很迷茫。那迷茫的神情讓韓大狗的看相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兒,全沒了章法。韓大狗看著看著臉就生動起來。伍婿廟的山頭,望水芳的羊出現在那片青草地上。那羊很安詳地啃著草。它一根一根地啃著,時不時還抬起嘴頭子,對那些草作些簡單的挑選。


    緊接著望水芳就出現在羊的身後。韓大狗雖然看不清她的辮子,但是韓大狗像看見了一樣,知道她那長長的齊到臀部的辮子,一定是盤到了頸項上。她喜歡這樣。韓大狗喜歡看望水芳的模樣兒。韓大狗有時也想,如果按美女的標準來看她,她不一定就很美。可是韓大狗就喜歡她那模樣兒。韓大狗覺得望水芳就像一泡水,特別是她到了夏天裏,早上或是傍晚在河邊放羊時,她往往隻穿著一件水色的小格子布衫,那布衫和她的身體渾然地成為一體,那布衫的水袖也不長,讓她的胳膊有很多露在外麵。那布衫的下擺襟子也不長,有時她在暮色裏跑動,河風就把她的衣擺掀起來,露出那如同膏脂的肚皮和肚臍眼兒。韓大狗就是在這一刻記住瞭望水芳的那種模樣兒。韓大狗記住瞭望水芳的那種模樣兒就怎麽也忘不掉。忘不掉她,天長日久韓大狗想到她心裏就有一陣暖。就像想起他的媽。有時,韓大狗爬到柿子樹上看望水芳,看著看著,韓大狗就看到了他的媽。韓大狗的媽生動地走著路,還讓身子和臀部生動地扭動著,還讓胳膊生動地擺動著。這個時候,韓大狗看著望水芳也會讓眼睛裏湧滿淚水。這個時候,韓大狗看著望水芳,爺爺韓振武站在山頭,遠遠看著韓大狗,看著望水芳。然後爺爺就會走來說,那女子俊死了。爺爺還說,看那女子的後麵,準能生養一大路娃子。爺爺還說,大狗子,就看你有沒福氣消受,你能消受就是福。說完爺爺就憨憨地笑。爺爺笑完之後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事沒想完,爺爺就突然高起嗓子喊出一串子山歌:


    太陽一出萬丈高,


    照得姐兒渾身俏。


    想得小哥巴門站,


    想去想來想成對,


    哥哥姐姐百年好,


    百年鴛鴦好戲水,


    天造地設前身配。


    萬事東風都俱備,


    小哥哥呀,你還噘什麽嘴……


    韓大狗不喜歡爺爺那種陰陽怪氣的笑,也不喜歡他的山歌。


    韓大狗就愛坐在柿子樹丫上,呆呆地看著望水芳走來。直到望水芳和她的羊子走近了,韓大狗就溜下樹,跑到望水芳跟前。望水芳就說:“大狗子,你先前在看什麽,看得呆呆的。”韓大狗說:“我在看廟。”望水芳說:“看廟怎麽會那麽呆,你說你在看什麽。”韓大狗說:“我在看你的羊子。”望水芳說:“不對,這羊子有什麽看頭,它隻會自顧自地吃草。你老實說,你在看什麽。”韓大狗說:“我們在廟裏說的話,還算不算?”望水芳就開始咯咯地笑,笑好後就說:“誰在廟裏說了話,廟裏可是神說話的地方。”韓大狗說:“水芳,你又在神說,你說,你說的話可要算話的。”


    望水芳說:“你是怎麽啦?”望水芳看到了韓大狗眼裏的淚水泡泡兒。就走過去給韓大狗揩眼睛。韓大狗用手扒開了她的手,一雙眼睛直盯著望水芳。望水芳說:“你究竟怎麽啦?”韓大狗說:“我爺爺一看我的手相就嚎起來。”望水芳說:“你信你爺爺?”韓大狗說:“我爺爺是村長哩。”望水芳說:“是村長就什麽都信他?”韓大狗說:“我剛才又看見了我媽。”


    望水芳怔住了。


    韓大狗接著說:“我聽爺爺說,鎮上在招兵,招了兵好上前線,上了前線好殺東洋鬼子。他又得幫部隊招兵了。”望水芳還怔著。韓大狗說:“我想去應招。我想殺那個射死我媽的東洋鬼子。”望水芳說:“你在瞎說,你到哪裏去找那個東洋鬼子?”韓大狗說:“他可能就在峽昌。隻要我上了前線,我一定會找著他。”望水芳說:“他是在飛機裏射的你媽,你根本就認不出他來。”韓大狗說:“隻要見了他,我一定認得他。”望水芳說:“你說這些,又和我有何相幹?”韓大狗說:“要是我死了,我隻求你一件事。”望水芳說:“你瞎說....什麽事?”韓大狗說:“代我照顧爺爺。”望水芳又咯咯地笑起來。她笑完後說:“你像真要當兵去似的,不要說了,再說我就煩了。”


    006效班超


    韓大狗見望水芳這樣,就什麽也不說了。他車轉身向自家的屋走去。韓大狗要去找爺爺。爺爺給韓大狗講的鎮上的事仿佛就在眼前。爺爺把鎮上招兵的情景講得韓大狗的血都沸騰了,韓大狗恨不得到鎮上去親眼看一看。


    爺爺說,鎮上的旗子一律寫著保家衛國。鎮上的旗子上還寫著抗日到底。鎮上的旗子到處都是。鎮上的學生全部都上了街,一遍又一遍地唱著一首叫做《保家鄉》的歌:


    同胞們,


    細聽我來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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