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每天清晨,苑誌豪雷打不動地去公園學拳。這還不算,每日回來,直奔了書桌前,找小本子記錄動作要領。香茗在一旁看著氣不打一處來。因此家中又多了一宗開支,酒錢。徒弟孝敬師傅的酒。


    師傅一看酒瓶,便喜笑顏開表白,“我這人,不賭錢,不會花紅柳綠在外頭搞女人,連香菸也不會抽,唯一的愛好就是一個,口腹之慾吃吃老酒。”對師傅,誌豪隱名埋姓,不露身份,隻說是在一般機關工作。拳師說:“哦,坐冷板凳,最沒意思的。喝喝茶,看看報,開開會。中間還做廣播體操?那廣播體操有啥意思?小兒科。你跟我學打拳,日後有造化!”每逢學拳誌豪便謙卑地聽拳師傅胡吹神侃:“告訴你,我師傅的師傅,係八卦掌正宗傳人,當過十九路軍的武術教官,足跡遍及了大江南北!別看我現在當門衛,當年,我掩護過地下黨,敵人把我當‘赤色分子’抓進了監獄,我是寧死不屈的,我是老黨員,老革命,曉得嗎?”


    一天,在小酒館吃飯,就在拳師傅侃侃而談的時候,汪秘書進來了。他看見誌豪這副打扮,與一個門衛喝酒,驚訝無比。誌豪趕快打岔,將滿臉驚嘆號的汪秘書拉到一邊,小聲道:“汪秘書,我的身份請你不要告訴其他人。”秘書疑惑地點頭,佯裝找人,告辭了。


    等汪秘書出門後,誌豪對師傅道:“是我同事。”師傅說:“一看就是文弱書生。”接著侃道,“我師傅的師傅的師傅,那可是天下無雙!早年人家在江湖‘走鏢’。鏢行!還為朝廷、官府運送皇槓、餉銀,給達官富紳看家護院,是鏢行的‘尖掛子’,是鏢局的金招牌!給一代重臣李鴻章的宅院當護衛!大門檻,知道李鴻章嗎?”誌豪點頭。拳師傅接著說,“人家李鴻章是八卦掌師爺的後台、東家,有了這麽個朝廷最紅的大官做東家,誰要是和我們過不去,李鴻章一張二寸長的小紙條,就要了他小命!”誌豪問師傅:“我跟您學八卦掌,是不是應當付學費?”師傅左右看看,低聲說:“不能提錢!武術素以尚義輕財、江湖義氣為美德,要是張口閉口都是錢,那可缺德了。”誌豪緊接著問師傅:“您在這造船廠,生產形勢怎麽樣?”拳師傅長嘆一聲把滬江造船廠上下左右評一番,最後大罵官僚習氣,說很多技術人員不舒心,張三有儒者之風,受擠對,李四是廠子的頂樑柱,技術好而不得誌。誌豪有心搞點調研,再問得細緻些,他突然很警覺地說:“你打聽這個幹嗎,我們廠子可是保密單位!”誌豪趕快掩飾說隨便問問。師傅笑道:“酒喝多了,我就是大嘴巴,要是讓新來的苑副主任抓著我,非丟了飯碗不可。”誌豪故作驚訝:“他有這麽厲害?”師傅喝酒道:“厲害,當然厲害,他訓懶人的話,行業全傳遍了。”誌豪問:“啥話?”師傅叉腰,誇張地模仿:“哼,蠢貨,你們這一群連死耗子都不逮的瞎貓!”


    由此,誌豪聽到了很多真實的聲音。


    3


    誌豪的失落與大倫的輝煌當頭相撞!


    大倫兩口子的海報、照片柳綠花紅地貼在誌豪天天上班的必由之路,刺目又紮心。誌豪蔫巴巴地跑農場,抓雜事兒,不免有點黯然神傷。混了半生,又在同一城市,甚至比醜角兒還不如。偏偏不顧老子臉麵的兒子還跟大倫學琴。不過這事一直隱瞞得死死的。


    一天,滬江醫院門口,雪淩碰見了生病的香茗。次日雪淩就和丈夫來看香茗。很排場地送一堆水果和鮮花,大倫又提到還想請香茗到劇團來做報告,理由是劇團趕排新戲,是描寫一位戰爭年代女英雄,請香茗給演員說說自己的傳奇故事。香茗立刻捂著腦袋說:“你饒了我吧,拋頭露麵我不去。”夫婦倆怎麽動員也不肯鬆口,大倫知道香茗的倔勁兒,隻好作罷。他倆起身告辭的時候,滿身泥土的誌豪正好進門。雪淩沒個眼色,衝著本來一臉陰雲密布的誌豪就顯擺自家丈夫,說:“大倫隻收了一個關門弟子,就是你家的大公子小進軍,再忙再累也堅持上課教琴呢!”


    誌豪一下驚著了。等他們夫妻走後,家裏又是一陣電閃雷鳴。


    這天深夜,弈凱趁父親熟睡,躡手躡腳地來到客廳,將老爸的大鍾的巨大銅錘拿下,放在地上,成心搞點報復行動。


    清晨,誌豪照例起床刷牙,感覺似乎有些不對勁。他走到客廳門口,忽然,他兩眼瞪大,一口牙膏沫噴了出來。那口大鍾停了,鍾的大銅錘,被卸下放置在地板上。誌豪火冒三丈:“弈凱!你給我過來!”弈凱披著濕淋淋的頭髮過來,誌豪指著大鍾,問:“是不是你幹的?”弈凱撅嘴說:“幹嗎,一有事就找我?你橫豎討厭我?”誌豪指著鍾錘表麵的手印,說:“不找你找誰,你看看這,小髒爪子印!”


    保姆見狀,慌張地到廚房告知香茗。隻見誌豪拿出鞭子,香茗用身體擋住孩子:“誌豪,你不要找茬兒打他!”誌豪指著大鍾說:“是他找打!你看他幹的壞事!大鍾停了,我的試驗也停了!”香茗趕緊訓兒子,說:“爸爸的東西,不讓你動,你幹嗎亂動?該上學了,回來再說吧。”誌豪冷峻地盯著孩子:“不讓你學琴,你偏學,不讓你動大鍾,你也動。”弈凱振振有詞地說:“我是為我媽,大鍾太響,媽老是睡不好覺!媽媽睡不好覺,她就不能好好上班,我聽見她晚上老是咳嗽,媽媽是校長,她也是咱們家最最辛苦的人!”誌豪驚訝地看著兒子,為自己辯護:“是,我不如你媽好。我為啥打你?我還是說明白,第一你不聽招呼,我說過的事不執行;第二不正大光明,理由再充分你怎麽不和我說呀?有個開關一扭,鍾就停,你還偷偷幹。第三是你不戴手套,你以為我戴手套是講衛生?人手是有汗的,汗漬裏麵有鹽分。”弈凱接著他的話拿腔拿調地接上:“它會加快腐蝕銅,日子長了,顏色會生鏽,退化,影響光潔度,你懂不懂?”誌豪被他噎住了:“你個臭小子。世界上最危險的就是半懂不懂的人!所以我打你,讓你長記性,凡事別搞鬼!滾蛋吧,跑步上學!”誌豪看著生氣的妻子說:“看什麽?我沒真打,嚇唬嚇唬而已,眼睛牛一樣。”香茗道:“你打孩子,你還有理了你?”誌豪詭異地笑道:“他的動機是好的,所以我少打了他三下。”香茗氣得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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