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銘的猜測對不對?


    於蘇瑾看來,已經觸及到本質了。


    可葉大少因為自己的局限性,有些東西在很長時間內,是依舊看不透的。


    此次大齊似敗卻勝,又似勝卻敗之局的成因太過複雜。


    涉及到了朝堂、黨爭,以及大齊的對外戰略,君權與將權的對抗,乃至很可能摻雜了奪嫡之爭。


    真樹族之勇,勇不可當,乃是草原之上的老牌霸主。


    古匈奴卻是草原後起民族,之前一直是真樹控製下的一個遊牧部落,近千年才逐漸崛起,卻已羽翼豐滿。


    此次,古匈奴願意與大齊言和。


    言和的目的是什麽?


    能夠讓兩個勢力團結起來的原因,有很多。


    但最有效的,便是這兩個勢力擁有同一個強大的敵人。


    外部壓力,永遠都是促使聯盟達成,團結一致的重要因素。


    “結盟匈奴,對抗真樹麽?”蘇瑾靠坐於床頭,思量著。


    不遠處的雕窗之外,依舊有街坊燈光閃爍,打入房內的光影落於蘇瑾臉上,一半深邃,一半柔和。


    老實說,通過唐奇英給到的信息,大齊現在的對外策略已然非常明顯了。


    這讓蘇瑾想到了自己前世某個朝代的戰略:聯蒙抗金。


    “當前大齊最大的心腹之患,還是在正北草原,主要兵力也集中在那。


    可對於草原上那兩個遊牧民族的戰略,朝堂之內卻似乎有很大分歧,在這關鍵時刻,古匈奴又早早向大齊遞來了聯盟邀請。”


    蘇瑾首先將此點落定,由此進行發散性衍生。


    “四皇子,就是當初負責與古匈奴和談之人。”


    “而唐大帥,當初在真樹族已然積極備戰的前提下,卻被朝廷莫名召回,這才有了我與他在淩州的相見之緣。”


    “朝廷到底有什麽大事,重要到在兩軍隨時都可能交戰之時,將三軍大帥喚離前線,召回京城呢?”


    這一點非常古怪,蘇瑾當時便沒想通。


    而現在,在了解到更多信息之後,蘇瑾對於此事的推測,就變得順暢起來。


    因為,邏輯通了,至少接下來的推理,就有“行為動機”的支持。


    “第一,朝廷需要給真樹族一個大舉南下的理由,這其中,肯定有不少大齊朝堂之內,或真或假投靠了真樹族的官吏通風報信。


    這些人是真叛徒也好,是雙麵間諜也罷,他們要做的,就是告訴真樹,南下的機會,到了。”


    那一夜在淩州城別院,唐奇英很明顯是打算留宿一夜,多與葉仁夫、蘇瑾聊聊天,說說話的。


    乃至有親手指教蘇瑾【兵神槊鋒訣】的意思。


    最後卻走的匆忙。


    沒過多久,真樹與大齊正式交戰的消息便天下皆知。


    隻此一點就不難推測,唐奇英離開淩州之時,正北戰事已然糜爛至極。


    偏生作為正北三軍統帥的唐大帥,卻似乎是最後知曉此事之人,這太過蹊蹺了,仿佛是朝堂有意要讓他在這種局勢下,再前往戰場一般。


    “所以,此事既然是大齊朝堂有意為之的,那麽這麽做,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這便是第二點……


    朝廷因為各種原因,需要唐大帥倉促對敵,然後再使用某種非常特殊的手段,將真樹的主力大軍給打殘了。


    而這特殊手段,代價必然極大,唐大帥現在已經油盡燈枯了,雖行動無礙,看起來不過是像得了一場大病似的。


    但我卻能覺察的出,唐大帥……已經瀕死了。”


    這一刻的蘇瑾,眼中閃爍出意味莫名的光。


    醫之主升級,需他救治一千個瀕死之人,其中包含一個銘魂,一個法軀,一個靈藏。


    老爺子的問題這還沒解決,現在又來了個唐奇英……


    可蘇瑾現在,是真顧不上唐大帥了,沒這個能力,也沒這個精力與時間了。


    也是唐奇英確實為人不錯,對蘇瑾也不錯,這才會導致蘇瑾此刻有了短暫分神。


    到時候若是能有餘力,出手救治倒無不可,可現在,要耽誤治療瀕死老爺子的時間與精力,去救一個比前者更麻煩的靈藏武者?


    蘇瑾很現實,親疏有別,可莫拿大義來逼。


    自己人都照顧不過來了,還談這些,這時候誰敢勸蘇瑾要他以大齊為重,蘇瑾都不帶搭理他的。


    慷他人之慨,好義正言辭;於自己之利,卻寸土不讓;樂衷於站在道德製高點,譴責別人,自己卻分幣不出者,謂之“聖母婊”。


    對於那些真正的聖母,蘇瑾自問沒有他們那種大公無私的境界,乃至也不太認可他們的理念,卻不妨礙他尊重那些人。


    可聖母婊嗎?且死遠點,再喋喋不休,蘇某人自問,也是懂點拳腳刀兵的。


    ……


    思維繼續衍生,最為關鍵之點到了。


    “真樹南侵大軍目前看來,依舊強勢,兵鋒極甚。乃至北虜都動了順勢南下的念頭。


    可唐大帥既然說,真樹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那便錯不了……”


    “引出真樹集全國之力的大軍,並將之一舉重創,大齊能有這般手段,不足為怪。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能在五胡環伺之下,苟延殘喘這般之久,大齊又哪會真沒點壓箱底的手段?”


    “刻這手段代價也極大,看樣子用一次就得廢一個靈藏武者……”


    此時蘇瑾的推理,已經到了最關鍵之處。


    “唐大帥精通兵法,他若不曾離開正北重鎮前來京城,真樹族大概率是打不進來的。


    而朝廷,卻就是想要真樹族舉全國之力,打進來!


    這大概率是因為,隻有他們進來了,那手段才使得出。”


    此刻,蘇瑾眼中便有精光閃爍。


    什麽最髒?便是這些東西!


    “師尊說過,唐大帥為人耿直,在關鍵之處極有堅持,連天子麵子也不給。”


    “真樹入關,生靈塗炭!沿途燒殺搶掠,所經之地必然已成修羅煉獄,百姓是沒有活路的,死者該是以百萬計!


    唐大帥是不會答應朝廷為了重創真樹,用出這招的。


    這,就是朝廷故意在之前將唐大帥召回京城的原因,他們在給真樹創造機會!


    大齊朝堂那班人更了解唐大帥的為人,到那個時刻了,唐大帥一定會毫不猶豫的,使出那手段!”


    什麽最髒?也正是這些東西!


    這一刻的蘇瑾,即便不是此界之人,乃至對此界的中原之地也無太多融入之感,心中亦覺出一股憤怒。


    那些滿口大局為重、犧牲必不可少之人,最為惡心。


    犧牲的是別人的時候,他們慷慨激昂;犧牲的是自己的時候,他們閉口不談。


    這種人,也最輕賤他人,隻要能達成目的,死多少他們都不帶眨眼的。


    這次真樹入關,數百萬黎民慘死。


    或許有無知者以為,這不過是個數字而已。


    且可以去搜搜,千人屍堆,能有多高!


    開啟【冰魂素魄】,將心中起了漣漪的情緒壓製,蘇瑾繼續思考。


    “我假設,大齊那一招恐怖招數,用一次就要廢掉一個靈藏武者,那這個人為何要是唐大帥?


    因為天子不能容他?此刻便正好將他用作耗材?


    因為唐大帥為人耿直,朝堂也不能容他,這才合夥將他選出,逼他就範?


    更或者,唐大帥沒有站隊,諸多有心奪嫡的皇子也爭取不到他,更不會舍得用支持自己的靈藏武者去做這個耗材……”


    “所以……”


    ……


    房內,昏黃。


    窗外,這屬於不夜城的大齊國都,依舊在繼續其特有的,爭分奪秒、晝夜不息的狂歡。


    那股子熱鬧又瘋狂,繁榮又糜爛,璀璨又至暗的味兒,不斷朝著蘇瑾落榻的房內鑽。


    一聲歎息,沉重,且悲涼。


    蘇瑾解除了【冰魂素魄】效果。


    “所以,對大齊而言,死的,隻能是唐大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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