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唐府之時,亥時已過。


    唐奇英強撐著虛弱身體,給蘇瑾努力透露了些東西,又限於自己的立場,與大齊元帥的身份,無法明說太多。


    更多的,則是留給少年自己咀嚼其中滋味。


    也深深的告誡蘇瑾,暫時莫要踏足朝堂紛爭,更莫要深度與四皇子合作。


    這其中深意,非常值得推敲。


    乃至蘇瑾告別時,從唐奇英眼中看到了一抹絕望。


    一個靈藏武者,一個無論身份、地位乃至實力,都已踏足巔峰之人,那眼中難以掩藏的失望,以及絕望!


    ……


    回到客棧,師徒二人皆是沉默。


    葉銘很自然的,就隨著蘇瑾進了他的房間,撓撓頭。


    “師尊,今天唐大帥所說之事,您為何也讓我旁聽?您就不怕我壞事麽?”


    此刻的葉銘,小心看著蘇瑾的眼睛,一眨不眨,問的認真。


    “壞不了事,我家徒兒其實很聰明,也有心機城府,在修羅宗故意自汙,又甘心讓權,更是願意裝傻充楞,避免糾紛。


    隻此一點,為師便知,你是個活的很通透的人。”


    蘇瑾坐下,取出一壇酒水,兩個杯盞,各自滿上,示意葉銘落座。


    葉大少聽了這話,感動壞了。


    他是個從小到大,都缺乏認可與鼓勵之人。


    他是個大反派,殺人從不手軟,也絕對與善良二字沾不上邊。


    他的爹爹是個標準又傳統的單身父親,粗暴,冷酷,不善表達愛意,更對孩子缺乏耐心,且忙於宗務。


    葉仁夫是愛著葉銘的,卻不乏打壓,采取的多是棍棒教育,生怕給多了鼓勵,導致孩子養成驕傲自滿性格。


    更對葉銘的顏麵顧忌頗少,經常不分場合的對其責罵。


    久而久之,便養成了葉大少這看似不靠譜的性格。


    他在以胡鬧對抗葉仁夫的野蠻,也希望憑此多獲得些爹爹的關注。


    但是,葉銘卻是沒有太好的煉體資質,更在葉仁夫長期不經意的打壓下,對許多事情缺乏信心。


    處理起宗務來,便也顯得瞻前顧後,頗不自信。


    出了問題,第一時間想的也是隱瞞遮掩,免得被爹爹打罵,更怕惹得爹爹對他的進一步失望。


    上次器部之患,便是因此。


    可自從跟了蘇瑾後,葉銘是真感覺到了被尊重、被信任的滋味。


    修行槊法有成,隻是其一。


    更多的,是蘇瑾願意聽自己胡說八道,偶爾還會順著自己的思維,提出些建設性意見,而不會滿臉不耐煩的叫自己滾。


    也願意看著自己胡鬧,即便是犯錯,也任自己錯。


    事後再認真提出自己錯在何處,再給出極有見解的,避免再錯的方案。


    更會告訴自己,錯了不可怕,及時發現,及時解決,也是無妨。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便是這般。


    在這種教育理念下,葉銘漸漸變得越發自信,處理事情,做出選擇時,也越發從容。


    在這期間學到的東西,更是極多。


    最最關鍵的是,他喜歡這種感覺。


    葉銘佩服蘇瑾,做他的徒弟做到甘之若飴,這不僅僅是因為蘇瑾,更因為成為對方徒兒後,那越發自信的自己。


    而今天,蘇瑾在唐奇英明顯有讓自己離開的暗示前提下,依舊選擇相信自己,讓自己參與旁聽。


    那一刻的葉銘,終於生出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他很確信,自己願意為蘇瑾去死,隻要蘇瑾答應,自己死後,他能照顧好自己爹爹。


    反派不一定偏就是畜生,不一定偏就是變態,也不一定就是反人類一般的超雄體質。


    別人對我好,我就對別人好,這一點本能可能不適用於所有人,卻適用於葉大少。


    此刻的葉銘,恭敬坐著,雙手端杯,以自己杯頂與蘇瑾杯底相撞,飲盡盞中之酒。


    “師尊,您覺得唐大帥今天所言,到底是想告訴我們什麽?”


    蘇瑾放下杯盞,笑道:“你先說說自己的看法。”


    葉銘便自凝眉,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蘇瑾也不會笑話他,更會指出自己的思維漏洞。


    故而毫無壓力,本就不笨的腦子也自轉動。


    “唐大帥說,真樹族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然後,唐大帥身體好像不太好,師父,不怕您笑話,我甚至感覺唐大帥似乎有和您交代遺言的意味。”


    “再然後……就是唐大帥讓您不要這時卷入朝堂,更不要急著投奔四皇子。”


    葉銘盯著桌子,食指在上麵用力搓著,好像這樣,他的腦細胞也會更活躍些。


    “所以徒兒拙見,也是按您教的思維,來得出膚淺結論……


    唐大帥可能就是用自己身體的崩潰做為代價,才讓真樹族吃了個大虧卻不自知。


    而真樹族已然吃了大虧,卻不一定是大齊之福……


    那便代表一點,此番真樹受創,看似大齊受益,但真正的受益者,卻不一定是大齊,可能是另一個對大齊極有威脅的對手!


    譬如,古匈奴!”


    葉銘說到此處,抬眼看向自家師尊,入鬢雙眉一挑,顯出他不曾有過的鋒芒:


    “而徒兒估計,這次唐大帥以自己身體為代價,讓真樹族吃虧之事,並非是他自願!


    而是唐大帥,他被人坑了!還是被自己人坑的!


    是朝堂之人,坑的他!”


    葉銘的聲音,繼而變小,化作三字:“四皇子!”


    說完,葉大少端坐,期待看向蘇瑾。


    像個等待老師檢查作業的學生,小學生那種。


    蘇瑾對葉銘從不吝嗇鼓勵,而葉銘也的確將自己教他的推理思維,學到了精髓。


    受益者反向推論,受害者反向推論,從利益點出發的動機推論法。


    再在此基礎上,進行大膽猜測,小心求證。


    小心求證需要證據,現在很多證據還不足,也少了關鍵線索。


    但葉銘方才的幾點猜測,不得不說卻是眼光狠辣!


    畢竟是老爺子的種,有些東西,還真就遺傳到了。


    “銘兒,你很不錯,為師是真覺得你長大了!”蘇瑾笑的欣慰,摸摸下巴。


    可惜沒胡子,不然此刻捋一捋,更有感覺。


    葉銘撓頭,笑的害羞:“師父您別這麽說,我都百來歲的人了,您這麽誇我,徒兒雖覺開心,也覺尷尬……”


    又自繼續問道:“那師尊,四皇子既然很可能有問題,也不算好人,那我們還要和他見麵嗎?”


    蘇瑾伸了個懶腰,笑道:“見,且明天就去見他!”


    ……


    感謝【北地烏獲】大佬送的【禮物之王】,霜喵寫的不好,受之有愧,給大大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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