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醫非常有眼力地退到門外。


    比起無端承受年輕帝王的喜怒無常,他更願意吹冬日的風。


    蕭歸熙收回視線,蹙著眉,望著極近癱在地上的宋悅笙。


    護主的小丫鬟扶著她,她一隻手攥著胸口的衣服,額頭浸汗,血染紅了大半個衣衫,咬著的嘴唇卻是一點兒血色都沒有。


    自己沒本事,就別學其他人以死相逼。


    不僅浪費太醫院的藥材,還浪費他的光陰。


    如果不是因為她和文蔓之間僅存那麽一點兒關係,他絕不會做出親手為她包紮這種事。


    蕭歸熙屈身,正準備抱起宋悅笙,沒曾想卻被她拽著衣領往後倒,腦袋直直撞到了斜榻愣上。


    與此同時,一枚帶血的金色簪子伴隨著盈盈的笑聲落在了他的胸口。


    巧月特別害怕貴妃娘娘人小膽大,手一抖,謀殺了帝王,成為千古罪人。


    她正想說話,卻見宋悅笙側著身,將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安靜。


    實驗期間被人打擾,絕對會影響最後的結論。


    巧月隻好作罷,暗暗祈禱自家娘娘不要像昨日禦書房那樣突然“發瘋”。


    宋悅笙嘶了一聲,一回頭,對上了蕭歸熙滿是怒意的雙眸。而她拿簪子的右手也被他緊緊攥著,不得掙脫。


    “你想殺朕?”


    “陛下冤枉臣妾爹爹入獄,臣妾怎麽殺不得?”


    宋悅笙忍著時不時從胸口傳來的電流,半眯著眸子質問。


    〖警報!檢測到宿主有殺死男主的念頭,電擊懲罰加重三級,時間延長十五分鍾。請宿主及時改正!〗


    宋悅笙低低地笑了笑。


    能傷,不能殺。


    蕭歸熙這個非核心男主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和核心男主了。


    機緣在人,殺不得。


    若能殺,她定將五人打包送西天半生遊。


    宋悅笙陪著笑:“陛下既已承諾臣妾調查清楚,臣妾斷不會做出忤逆之事。剛才隻是與陛下開的一個小玩笑,還望陛下不要介意。”


    “小、玩、笑?”


    蕭歸熙緩緩吐出三個字,捏著宋悅笙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


    “謀殺能被你這麽輕易說出口,朕倒要好好調查宋大將軍究竟有沒有通敵叛國之嫌。”


    “你——”


    電流突然增強,疼得宋悅笙剛說一個字直接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蕭歸熙不相信宋悅笙真暈了。


    她流著血都能說笑殺他,身上的傷肯定沒他想象得那麽嚴重。


    站在一旁候著的巧月咽著苦楚。


    娘娘的傷口還沒包紮,陛下就不能先醫治再與娘娘爭辯嗎!


    即使她心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但帝王在旁,此刻也必須像個無生命的物體一樣,什麽也做不得。


    星海裏的藍麻雀更是急得上躥下跳,恨不得立刻把蕭歸熙的腦袋撬開。


    悅姐快嗚呼了,還不救!


    如果不是係統商城裏的藥隻能緩解係統懲罰的傷,它用得著這麽無措嗎!


    悅姐=獎金


    悅姐亡=獎金泡湯=總部知道它綁錯人=它受罰


    趕緊救人啊!


    你身上可是維係著總部最有智慧的雀仙的命啊!


    不知道是不是藍麻雀的祈禱生效了,蕭歸熙意識到了宋悅笙的不對勁。


    除了慢慢染到他衣服上的血,她躺在自己懷裏一動也不動。


    不可以。


    蕭歸熙無聲地張了張嘴。


    如果一直和文蔓作對的宋悅笙也離開,那麽文蔓就真回不來了……


    “張無平!”


    站在門口欣賞雪景的張太醫聽到帝王聲音,趕緊慌裏慌張地踏進屋內。


    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血腥味讓他不由得想到最壞的下場。


    少時學醫,至今行醫四十載。


    學徒三人,均各有所得。


    夫妻和睦,子女平安,小一輩亦是彬彬有禮,恭順賢良。


    即使被陛下處死,此生也已無遺憾。


    張太醫走到床榻邊,低頭跪下:“陛下萬歲……”


    蕭歸熙淩厲的聲音打斷了他:“朕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要治好貴妃。張無平,朕不想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


    張太醫愣了一瞬,抬頭看了眼床榻上的宋悅笙,立刻招呼貴妃宮裏的丫鬟把藥箱拿來。


    他小心謹慎地指導丫鬟換水清洗傷口,但貴妃的傷很奇怪。


    脈象是失血暈厥,傷口大小也與簪子無異,按理說昨日醫治,今日傷口應該結痂。


    現在的情況看卻是鮮血不斷從小傷口往外湧。


    張太醫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隻能從止血方麵醫治。


    醫治期間,蕭歸熙緊皺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


    一枚小小的簪子怎麽能把人傷成這樣?


    宋悅笙,你是真的體弱還是又吃了什麽古怪藥丸,想從朕這裏得到什麽?


    **


    宮裏人的心眼一個一個多,尤其是後宮各位娘娘。


    小福子擔心文才人不去浣衣局,於是跟著文蔓前後腳離開了絳雪宮。


    事實證明,他的擔憂非常有道理。


    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出聲糾正了文蔓方向不下十次,催促她快些走至少六次。


    即便文才人說得咄咄逼人,也還是離不開後宮定律。


    ——後宮娘娘離開陛下寵愛什麽都不是。


    文才人想學貴妃的頂撞簡直是異想天開,大錯特錯。


    旁人或許不知,但他十年前就開始在三皇子宮裏服侍,看得一清二楚。


    雖然貴妃與惠嫻皇後的矛盾不可調和,但陛下是個念舊的人,隻要貴妃不像從前那般處處針對惠嫻皇後,憑著他們自小的情誼,陛下不會真動怒。


    文蔓望著浣衣局的牌子,惡狠狠地瞪了小福子一眼:“你等著,本宮今日受的屈辱,將來一定百倍,千倍還給你!”


    如果早知道小福子是這種拜高碾低的人,她就不應該每次給小福子那麽多賞錢。


    白眼狼一個!


    “奴才等著文才人出來。”


    小福子也是個見過大浪的人,他根本不在意文蔓的威脅。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深棕色宮服,鼻梁旁有一顆黑痣的年紀稍大的嬤嬤走了出來。


    她毫不掩飾地打量文蔓,帶著討好似地笑看著小福子:“福公公,這位姑娘是?”


    “桂嬤嬤,陛下口諭,文才人不知禮數,在浣衣局受罰一個月。陛下的意思是如果表現不好,可以一直留著。”


    桂嬤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後宮娘娘每年增加,浣衣局卻有五六年沒來新人了。


    內務府每年都會先安排丫鬟們到其他宮裏,輪到浣衣局,一個丫鬟都不剩。


    這種情況導致給每位娘娘送衣服不及時,受罰更是家常便飯。


    來一個,總比現在人手不夠要強。


    她才不管眼前的人是什麽身份,隻要進了浣衣局,都得聽她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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