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主子,請自重。”


    李淮逸彎腰後退幾步,聲音輕緩,但低垂的眼睫裏包裹著濃濃的不耐與厭煩,


    “您救過奴才一命,奴才也幫了您,我們本就沒有瓜葛,何來避如蛇蠍一說?”


    夏落凝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嘴巴張合半天,卻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她腦海中浮現了三年前的場景。


    那時她才被父親送入宮,因為父親對嫡姐的偏頗,她在家中處處受到欺負和打壓,姨娘也始終抬不起頭。


    明明是父親見色起意要了姨娘,受害者卻被主母多番懲罰。


    如果不是姨娘恰好懷了她,如今能否存於世間還未可知。


    而她的父親,一家之主,官居正二品的兵部尚書大人,卻對她們不聞不問,任由嫡脈肆意欺淩。


    後來,看到她模樣出落的好,又打上了她的主意。


    抱著用她掙前途的打算,這才對她和姨娘有了幾分好臉色。


    然後,她就被那個道貌岸然的父親送入了宮,為他的官途和嫡姐的未來鋪路。


    皇帝的年齡可是比他爹還要大啊。


    進宮當晚,她本來心情煩躁,想著出去走走散散心。


    等走到湖邊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前邊的聲音格外嘈雜。


    但是因為天黑隻能看到一些人影,她並沒有看清那邊的情況,隻聽到一聲“噗通”的落水聲。


    夏落凝本就聰慧,她知道自己可能遇到什麽滅口的場景了。


    害怕的她趕緊躲到假山縫隙裏大氣也不敢出。


    等到周圍都安靜了,她才糾結半天,壯大膽子走了過去查看情況。


    看到水中確實有個人在微弱的掙紮,她嚇的連忙倒退幾步,轉身就想離去。


    可在轉身之際,她眼角餘光瞥到了那人月光下的麵容,水淋淋的好似在發光。


    於是,她果斷改變了主意,找了根樹枝過來救他。


    幸好他慢慢恢複了意識,抓住樹枝遊了上來。


    夏落凝累的直喘氣,等那人爬上岸站起身後,她才察覺到哪裏不對勁。


    男子明明穿著太監的衣服,但卻沒有任何太監的象征,身體挺拔如竹。


    本來寬鬆的衣服沾水後緊緊貼在身上,可見身形也絕不瘦小。


    更讓她回不過神的是那張俊美邪肆的臉龐,剛剛匆忙一眼她就覺得他一定很好看。


    如今近距離在看,卻恍如天人一般,鋒利的令她不敢在看第二眼。


    夏落凝慌張的轉過身,向來寧靜平和的眉眼如今也滿是慌亂與羞澀,她低聲說道:


    “你、你的衣服……”


    李淮逸察覺到自己可能暴露了,眉頭緊皺,抬眼看著前麵背對著的女子,眼裏的殺意幾乎擰成了實質。


    “身為太監長成你這樣,難怪會招致殺身之禍。”


    夏落凝悄聲嘀咕了一下,但李淮逸習武,自然聽到了她的話。


    真正讓他放棄動手的原因是他活著回去,卻突然死了個嬪妃,他的嫌疑就大了。


    於是,他故作感激的低聲開口道:


    “多謝這位主子相救,不知怎麽報道您的救命之恩?”


    夏落凝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一句:


    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夏落凝臉頰漲的通紅,磕磕巴巴的說道:


    “不、不用。”


    看他堅持,最後她以“不想侍寢”為由,想要糊弄過去。


    沒想到他真的能幫到她,給了她無害卻能偽造脈相的秘藥,幫她避寵。


    她心生歡喜,本想著當麵感謝他一番。


    但她沒想到的是,自那之後,這個人就徹底消失了,她無論怎麽找都沒有他的任何蹤跡。


    正當她心生黯然準備放棄之際,她無意間發現,有一個小太監頻繁往來於毓華閣,她觀察了幾次,越看越覺得眼熟。


    直到剛剛攔住他,她才完全確信,雖然麵容有所改變,但他就是那個消失了三年的人!


    可還沒等她高興,就驟然被他冷淡疏離的行為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於是就發生了先前質問的那一幕。


    夏落凝的淚水終是從眼眶滑落,她哽咽出聲道:


    “沒有瓜葛?好一個沒有瓜葛,我找……”


    還沒說完,就被李淮逸驟然抬頭給嚇的噎了回去。


    李淮逸眼神犀利的投向某個方向,隔著樹叢幾乎與阮觀南對視上了。


    阮觀南訕訕的放下遮擋自己的小樹枝,狀似路過的抬頭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兩人,無視哭泣的女子,輕咳一聲說道:


    “嗬嗬,這天氣還不錯,本主子隨意轉了轉,夏貴人也溜達呢?”


    夏落凝驚愕的看著她,趕忙舉起手帕擋了擋臉,匆忙說了一句“先回去了”,


    人就小跑回了惠竹軒。


    等隻剩下一個當事人之後,阮觀南自在了不少。


    她在李淮逸直勾勾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近,後者反應過來立馬彎身行禮,


    “奴才見過阮貴人。”


    “起來吧。”阮觀南隨意道。


    緊接著,她繞著李淮逸打量了一圈,嘖嘖出聲,


    “想不到安公公魅力如此大,連皇上的嬪妃都能被你吸引,還真是膽大包天。”


    李淮逸手心一疼,眼睛裏有著他沒有察覺到的怒火,他低聲回道:


    “阮貴人說笑了,奴才與夏貴人見過的麵還沒有與您的多,何來吸引一說?”


    阮觀南腳步一頓,驚奇的看著這個狀似老實死板的小太監,不可思議道:


    “你竟敢言語戲弄本主子?還真是不怕死啊。”


    李淮逸頭垂的更低,聲音誠惶誠恐道:


    “阮貴人饒命,奴才並無此意。”


    “哼!諒你也不敢。”


    阮觀南聲音嬌媚悅耳,好似這林中的小百靈鳥一般。


    就連訓斥人也絲毫引不起人的厭煩,反而想無條件認同她的任何話語。


    “安公公,看在咱們也算是認識的份上,本主子奉勸你一句,做好分內之事,千萬不要肖想不屬於你的東西。”


    頓了頓,語氣微妙,“或者,人。”


    說完,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翩然轉身離去。


    李淮逸始終彎著腰,眼睛死死的盯著女子鞋麵上不小心被刮下來的珍珠。


    即使落到了汙泥中,卻依然閃爍著瑩潤的光。


    不屬於我的……人嗎?確實不屬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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