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看見遠處昆侖人的軍陣裏升起了一片黑雲,隋唐先是一滯,隨即大喊:“舉盾,快躲。”緊接著拉起月東來就往身後的城樓裏躲去。


    這黑雲隋唐最熟悉不過,昆侖人的箭雨,在最初的日子裏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哆哆哆!”長箭不斷下落,紮在隋唐附近的門廊上,間隙之中偶爾還能聽到兩側城牆上傳來的慘叫聲。


    整整三輪箭雨,北城城牆像是被犁耙犁過一般,剛剛還齊齊整整的軍陣已經出現了不少的殘缺。


    隋唐依稀可以聽到城樓兩側連橫和任原整軍的呼喊聲,再看城外昆侖人的軍隊扛著雲梯如一條條劇毒的蜈蚣,迅速接近著城牆。


    “隋唐,走了,希望拓跋俊的槍法這些日子有所精進。”白衣勝雪,手持長槍的月東來抖了個極為瀟灑的槍花,率先向城頭奔去。


    “你倒是豪氣,拓跋俊的槍法要再有精進,咱們兄弟想要活著怕是難了。”隋唐聞言哭笑不得,月東來這人,無論多麽肅穆的時候都能很快的讓人輕鬆下來。


    隋唐有些羨慕,兩人年齡相仿,但自己做事卻顯的過於老成,少了這份舉重若輕的瀟灑。


    可惜,學不來啊!


    月東來有十分的豪氣,隋唐有七分都是沉重,畢竟自己生死事小,禦奴城的十萬百姓更重。


    “殺!”雷石滾木不斷的從城頭落下,但卻難以阻擋昆侖人攻城的步伐,很快,短兵相接的廝殺就在城頭上綻開了一朵又一朵血色的花朵,瑰麗而殘酷。


    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


    從旭日東升到夕陽西下,北風呼嘯撩動著將軍的須發,天邊紅雲映照著血色彌漫了整個戰場,刀槍爭鳴裏有著鐵血沙場裏最殘酷的浪漫。


    隋唐守著北城、董平守著西城、尤大勇守著東城、石碌守著南城,一天又一天,而援軍仍然沒有絲毫出現的跡象,禦奴城仿佛被整個辰國遺棄了。


    這座邊疆重鎮曆兩百年風雨,第一次感受到徹骨的寒意,這寒意來自身後誓死守護的家國。


    城守府裏的姚崇此時就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憔悴而脆弱。


    這些天裏整個禦奴城裏被染成了白色,城內的壯丁已經全部拉上了城頭,足足三萬人,所以,每天都有人死,城內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婦孺,且家家戴孝。


    雷石滾木沒有了,秋倉的糧食也快要見底了,天越來越冷了。禦奴城苦苦掙紮了近兩個月終於還是走到了絕境。


    這些天裏,城外昆侖人攻城的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很多時候晚上仍在廝殺,同時,他們又不斷的派人勸降,盡管這些勸降的人都被剁了腦袋。


    可城內到底是有了些亂象,人心就是如此,不是每一個人都是忠肝烈膽,誓與城共存亡。


    姚崇不能降,因為十年寒窗報君恩,護國安民的信念早已深入骨髓。


    石碌不能降,身在官場可以有鑽營有衡量,但降了昆侖,他所追求的一切榮華利祿都會煙消雲散。


    隋唐也不能降,一點浩然氣,千秋英雄魂,那一枚枚軍牌,一副副遺骨就在眼前。


    尤大勇更不能降,邱世繼的死才過去了半個多月,那是嘔血白頭的煎熬,仇還未報,如果降了,有何顏麵見兄弟於地下。


    但總有人想活,隻要能活,他們不在乎家國、理想和情誼。


    從某種意義上,他們和隋唐一樣都是為了乞活,隻是隋唐選擇了用手中的刀槍乞活,而他們選擇了跪著乞活。


    這些人此刻正如碩鼠一般藏在禦奴城裏,掀起一股湧動的暗流。


    深夜的禦奴城,略微的有些嘈雜,這種嘈雜和白日裏的嘈雜不同,白日裏的嘈雜是人來人往,是城頭廝殺,此時的嘈雜則是萬籟俱靜。


    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窩在角落裏避風的更夫,就隻剩下家家戶戶門前被風吹起的白帆。


    但那緊閉的房門裏,卻總有哭聲傳來,夾雜著一些不安的狗叫聲,所以,顯得略微有些嘈雜。


    當然南城例外,這些天裏整個禦奴城都看似動了起來,百姓被一批又一批抽調上城,唯獨南城,那些豪商巨賈,早早便閉了府門,自成一方世界。


    姚崇不是沒找過他們,但他畢竟不如包歸,沒有權力要求這些人做什麽?而無論尤大勇,或是石碌也都不願意得罪他們。


    城守府兩個街道外的一座普通的宅院,透過暗沉沉的院牆,直達最裏層的屋子,幾盞燭火搖曳,四個身穿黑色鬥篷的人,正靜靜的坐著。


    “如何?”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不樂觀,今日我去了林家鋪子、薛家茶樓還有花家的妙玉坊,對我的旁敲側擊都沒有回應,目前看來隻有我們四家。”另一人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猶疑說道。


    “四家就四家,他們不想活,我們還要求著他們不成。”這是一個年輕的聲音,隻是這聲音裏多少帶著些跋扈。


    “但咱們的人不夠,我等自家加起來不過家丁四百,而整個禦奴城連青壯算上至少三萬。”又是剛才那個猶疑的聲音,此時再聽,猶疑之中,竟透著一絲絲的害怕。


    “怎麽?你怕了!”那個年輕人語帶譏諷的說道。


    “你......”像是被戳中了心思,那個聲音裏帶著猶疑的人,此時竟顯得有些惱羞成怒。


    “不要吵,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一切等先生來了再說。”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人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似乎要吵起來的兩個人。


    他的聲音蒼老而虛弱,但他的話一出口,另外兩人,竟都出奇的聽話。


    顯然,此人在城中擁有不小的聲望。


    屋子裏重又恢複了安靜,隻是這安靜中帶著一絲滲人的清冷。


    “吱呀!”大約一炷香之後,緊閉的房門被從外麵推了開來。


    借著屋子裏的燭火,眾人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麵目,約莫四十歲左右,相貌俊秀,頜下幾縷長須,修剪的恰到好處,一襲皂色長衫襯著挺拔的身形,文質彬彬中透著幾分神秘。


    “梅先生!”見來人進屋,原本安坐的四人紛紛起身拱手施禮。


    “嗯,大家都坐吧,咱們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梅先生臉上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不以為意的說道。


    “梅先生,請!”


    彼此謙讓了一番,眾人這才坐定,那個年輕的聲音便已經迫不及待的響了起來:“梅先生,城外情勢如何?”


    “哈哈哈,莫著急,莫著急,城外已經和車師部聯絡好了,隻待咱們打開城門,屆時爾等便是車師部的恩人,左賢王承諾,入城後,對各家秋毫無犯。”梅先生安撫著對麵焦急的年輕人,溫和的道。


    隨後微微停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個猛料:“另外,之後車師部所有的生意都會交給諸位負責。”


    “好,太好了。”年輕人激動的叫道。


    到底是年輕人,多少有些沉不住氣,其他幾人則是隱秘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諸位,城裏情勢如何?”眼見幾人已經被自己說動,梅先生開口詢問道。


    “梅先生勿怪,老朽辦事不力,其他幾家均未說動。目前看來隻有我們四家。”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隻是他的聲音略顯低沉,聽得出來是帶著些歉意的。


    “無妨,活路給他們留出來了,至於誰能抓住,那就看他們自己了。”梅先生揮了揮手,輕描淡寫的說道。


    “隻不過城門......”是那個猶疑的聲音,顯然,他依然在擔心。


    “兩城守備軍都有我們的人,之後我自有安排,諸位放心便是。”梅先生不著痕跡的瞅了一眼對麵的四人,若有深意的說道。


    四人再次沉默了下來。


    “好了今天就到這裏,梅某就先告辭了,之後,你們無需再做什麽,以免驚動姚崇,至於時機等待即可。”見四人不再說話,梅先生旋即便起身告辭。


    “多謝梅先生!”四人也站起身來拱手行禮。


    梅先生轉身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很快便融入了黑暗的夜色裏,他走了,輕輕的來,輕輕的去,短短幾句話便為禦奴城促成了一場風暴,至於這風暴有多大?什麽時候開始?


    誰也不清楚。


    屋子裏的燈滅了,人去樓空,而僅僅兩個街道之外的城守府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不一樣的暗流。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死字旗下:一個囚徒的逆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唐門浪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唐門浪子並收藏死字旗下:一個囚徒的逆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