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東城營地的校場上,兩千手無寸鐵的仆從軍不安的站立著,而另外一千名手持各類刀槍的仆從軍,正站在外圍,將整個校場緊緊圍成一圈。


    明晃晃的刀槍在校場為數不多的火光照耀下,閃著妖冶的紅光,場麵詭異到可怕,留守的兩千多人已經知道了今日城頭上發生的事情。


    隻是現在,他們要做什麽?


    所有人的心裏都充滿了疑問。


    遠處,議事廳的方向上,七八個人影正緩緩向著校場的旗台走來,然而因為天色實在太過於昏暗了,即便校場上點著火把仍然無法照到那麽遠的地方。


    校場上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視著,等候著,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於,火光照耀到了第一個人的臉上。


    手持長槍的董平和腰裏掛著一把單刀的伏刑並排走在最前邊,手握兩把彎刀身背弓箭的薛映隨後,再之後是手持一柄開山鉞的任原,他的身後跟著身材魁梧,容貌相似的郭氏三兄弟,他們三人一手持巨型狼麵盾,一手持雙刃大斧,如果連橫在這裏,一定認識,這竟是被他在城頭斬殺的不魯花三兄弟的兵器。


    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從火光中顯出了身形,他們神色肅然,眼睛裏流露出的冷意,讓站在校場中間的仆從軍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等待是漫長的,也是令人不安的,明明才幾步路的距離,董平等人卻仿佛走了很久。


    終於,董平站在了旗台上,他用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緩緩的掃過整個校場,方才還有些喧鬧的人群,竟不自覺的慢慢安靜了下來。


    “你們一定有人在疑惑,這麽晚了,為什麽要把大家夥喊到校場上來?當然,也有人在猜測,在害怕!我現在就告訴大家,是為了我們都能活著,今天城頭上我們又死了幾百個兄弟,來禦奴城十天,我們已經死了上千號兄弟,而今天昆侖人圍城了。”


    董平停頓了一下,校場中的仆從軍們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於是,董平接著開口說道:“也就是說昆侖準備和我們繼續打下去,直至禦奴城破,而我們的援軍到現在還沒有到。”


    明白了,校場中的仆從軍們終於開始明白過來了。


    他們一直在等待著援軍到來,隻要援軍到來,隻要昆侖退兵,那麽,他們就自由了,不敢說賞賜,但至少一個將功贖罪,應該是有的。


    然而,董平的話卻像一把重錘一般,將他們的期望狠狠的砸碎了。


    尤其是對今天沒有登城的仆從軍們來說,更是晴天霹靂,就在前一刻他們還在慶幸,這一刻,就如墜冰窟。


    如果沒有援軍,如果戰爭還要繼續,那他們就必須上城頭,不是明天,就是後天,總有一天會死,沒有人想死,哪怕仆從軍裏的人曾經是囚犯、是賭徒、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民,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劇烈的嘈雜聲,有人在哀歎、有人在謾罵、有人在質疑......


    此時,本來站在任原身後的郭氏兄弟,卻突然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旗台邊緣,舉起了手中的雙麵大斧,開始持續性的敲擊著盾麵“鏘鏘!鏘鏘鏘!”


    巨大的金鐵交鳴聲壓住了嘈雜的人群,仆從軍們開始慢慢安靜了下來,對於郭氏兄弟的動作,董平沒有意外,顯然,眾人之間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的默契。


    他的眼睛波瀾不驚的看著旗台下的人群,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周邊那些手持刀槍的仆從軍們,這才繼續說道:“今天昆侖人差點就攻破了城牆,是隋唐帶領著大家奮起反擊,才擊退了昆侖,也是因為隋唐這麽多兄弟才能活下來。”


    “啊,隋大夫,這麽厲害麽?”


    “哈哈,你瞧瞧,我老張這雙眼睛就沒看錯過人。”


    “嘿,我早就說過隋大夫,一定是個極厲害的人。”


    “屁,一個十五歲的娃娃,有個屁厲害?”


    \"就是,爺爺嘯聚山林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呢?\"


    從董平嘴裏聽到隋唐的名字,旗台下的仆從軍們又一次開始喧嚷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甚至互相之間,竟然開始謾罵起來。


    高台上伏刑那雙赤色的眼睛眯了起來,一縷森冷的幽光一閃而過,手已經握在了刀柄上。


    “肅靜!”任原一聲大喝,中氣十足,渾厚有力。


    “你們他媽算什麽東西?”一聲呼喝聲從台下傳來,隻是話音剛落,眾人尚未來得及看清說話人的模樣,一把單刀便從高台上飛出,如流光一般沒入人群,那個剛剛開口說話的人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這一刀穿胸而過。


    靜、出奇的安靜,這一刀是如此的驚豔,仿佛一瞬間割斷了所有人的聲帶,讓校場上的仆從軍們集體失聲。


    伏刑慢慢的走下高台,就這麽空著雙手,向著人群中走去,擋在他麵前的仆從軍們竟仿佛受到了驚嚇一般,開始後退,一條可供一人行走的通道被有意無意的空了出來,


    伏刑緩緩的穿過人群,來到倒地的屍體前,他沒有看地上的屍體,或者說他對地上的人絲毫不感興趣。


    隻是一把抽出長刀,將刀刃夾在左臂之間,猛然一抽,刀上的血漬就被擦拭的幹幹淨淨,刀光明亮,泛著殺氣,讓原本圍在他左右的仆從軍再一次向後退了幾步。


    “誰還有話說?”伏刑是劊子手,殺的人多了,話就不免要少一些,所以,他的聲音相比其他人沒有那麽圓潤流利,而是帶著一種艱澀,仿佛鐵片摩擦,刺啦啦的,極為刺耳。


    此時,很多人的臉上已經布滿了汗水,初秋風起,在這樣的深夜裏本該帶著一絲涼意的,可是大家仿佛都很熱,很熱,很熱。


    校場上的氣氛極度沉凝。


    伏刑那雙冰冷到毫無溫度的眸子在不斷的掃視著,這些年裏,他砍了上百顆頭顱,刑場之上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囂張跋扈、指天罵地、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等等,最終,不都成了他刀下的亡魂。


    就憑場上的這些人,還真不夠格。


    “哼!”一聲冷哼,伏刑轉身向高台走去,走出人群後,默然轉身,就這麽一人一刀站在兩千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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