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誠還是那個顧誠。


    隻是此刻的他不甘心再如從前一般的命如螻蟻、身如草芥。


    董平歎了口氣,他也明白了!


    顧誠,不願意再做那個隨時可以成為刀下的鬼,而更想成為一隻握刀的手。


    才僅僅十天啊,董平感歎道。


    到底是這十天的時間,讓顧誠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


    還是說,顧城從來如此,隻是這顛沛流離的世事,阻礙了他,此刻的董平不得而知。


    隻是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幅畫麵。


    路途中的那一夜,夜色如水,玉輪天外。


    隋唐轉身走去,而他正從地上緩緩站起,顧誠說出了那一句看似隨意,卻意味深長的話:“大仁、大智、大勇,你說坐在那把龍椅上的人要是隋唐的話,這個人間會不會變得更好。”


    他,是為了隋唐?


    還是為了自己的理想?


    無所謂,既為兄弟,那麽,他的決定便是自己的決定。


    董平的眼神再一次恢複了平靜。


    “好,就這麽辦!”任原一把拍在坐著的椅子上猛然站起身來。


    “哢!”一聲脆響,椅子瞬間化作了片片木屑。


    看著碎了一地的椅子,在場眾人的眼角同時狠狠的跳動了一下。


    “同意!”“同意!”“同意!”......


    董平、伏刑、薛映、郭氏兄弟,隨著眾人紛紛表態,一個接一個的站起身來,顧誠也緩緩站了起來。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緩緩的向後稍退了兩步,整了整已經洗的漿白的士子服,雙手並攏在胸前,對著眾人深深的彎下了腰。


    與此同時,他清雅的聲音再一次在這破舊的屋子裏響起,鄭重其事,言辭懇切:“兄弟們,隋唐的性命、咱們的性命、還有仆從軍三千人的性命就交托給諸位了,切記,明天日出之前,整個仆從軍絕對不能有第二個聲音存在。”


    眾人沒有再說話,隻是定定的看著依舊彎著腰的顧誠。


    良久......


    先是董平抱了抱拳,再是任原、薛映,其他人也都紛紛抱拳施禮,然後,一個接一個從屋子裏魚貫而出,走向了仆從軍的校場,走向了不可知的未來。


    而在他們身後,顧誠依舊一動不動,腰始終深深的彎著。


    夜色闌珊,唯有桌上的燭火隨著眾人打開的房門而不安的扭動著,一如此刻眾人的心情。


    “你想好啦!”突然,身後黑暗的臥室裏傳來一把渾厚至極的聲音,驚破了這屋內的寂靜。


    而顧誠好似沒有任何意外,慢慢直起腰來,長袖舒展,緩緩的坐回方才的椅子上,唇邊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嘴裏喃喃自語:“我們別無選擇!”


    隨著顧誠話音落下,身後的黑暗突然開始劇烈的扭動起來,仿佛剛剛蘇醒了一頭噬人的猛獸。


    一個巨大的身影緩緩走出,身上斑駁的鎧甲擋不住的雄渾之氣,手裏那把龍紋鎦金戈,即便在這微弱的燭影燈火裏,也是極為醒目。


    “我的兄弟誰也不能動,誰想要他的命都得問過我這把龍紋鎦金戈。”連橫那雙深沉果決的眸子從手中金戈上一掃而過,隨後穩穩的坐在了董平方才坐過的那把椅子上,沉聲說道。


    他的聲音依舊厚重雄渾,他的話裏則帶著無邊的殺氣,此時,那把龍紋鎦金戈就橫在他的雙膝之上,在搖曳的燭火裏,戈鋒之上寒芒乍現。


    顧誠歎了口氣,將身體向連橫的方向靠了靠,這才輕聲說道:“隋唐這段時間在禦奴城太過耀眼了,一個‘慈心善目,菩提聖子’的稱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百姓以訛傳訛,何況他又隻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可當這個少年能憑一己之力聚起上千人馬,那就必然要有人寢食難安了。果然,才下城頭,你們守備軍的命令就到了。”


    說到最後,顧誠輕瞄了一眼連橫,眼中不自覺的流露出幾分譏諷之色。


    隨後,顧誠沒有絲毫停頓,而是繼續說道:“收繳武器隻是開始,隋唐的死才是必然結果,禦奴城兩城兵馬分管,誰也不願意看到有這樣一股來自底層的力量崛起,因為那勢必會打破目前禦奴城的平衡。”


    連橫仿佛沒有注意到顧誠譏諷的眼神,或者說他根本不在乎,而是繼續好奇的問道:“你怎麽確信,明日不上交武器,兩城兵馬不會對你們展開攻擊?”


    “我不確信,但我敢賭,一千多手握兵器、號令統一的仆從軍,任何敢於挑釁的人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即便隋唐不在,還有董平、任原、伏刑、薛映和郭氏三兄弟。”顧誠沒有絲毫遲疑的回答道,他的神色異常的平靜,甚至有些平靜的可怕。


    隨後他那雙如淵如海的眸子投向了連橫,意味深長的再次說道:“除了你,我想象不出本城兵馬還有誰能擋得住他們。況且,城外昆侖人還在圍城,此時,無人敢冒著城破的風險,就為了滅掉我們!”


    顧誠的神情無比篤定,顯然這些話在他的腦子裏已經想了無數遍。


    連橫的臉色變的無比的精彩,此時他那平日裏沙場爭雄都八風不動的神色裏竟露出了幾分不可思議,這個顧誠......


    他的心頭也升起了和方才董平同樣的疑惑。


    連橫見過顧誠很多次了,可好像今天才開始真真正正的認識這個文弱的書生。


    猶記得第一次見麵,當他從地上爬起來,抱起躺在他身邊大口吐血的隋唐時,那個想要擠上前來的書生,蒼白的臉上糊滿了淚水,一身士子服上沾滿了沙土和鮮血,甚至更近一些的時候,都能從身上聞到一股隱隱的尿騷味。


    這樣的形象和眼前這個智珠在握、手段淩厲的人怎麽都無法重合在一起。


    而這僅僅隻過去了十天。


    是這個年輕的書生本性如此?


    還是這禦奴城的十天改變了他?


    不得而知!


    隻是,此刻,在連橫看來,眼前坐著的似乎已經不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了。


    而是一個下棋人,一個以禦奴城為棋盤撥弄風雲的下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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