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一聽映梅的話便能肯定羅天已經沒事了,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不失望。心倒是一下子熱起來。換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救羅天,梅翩然實在是他生平遇見最聰明的女人,想問問情況又不太敢問。


    莫桃接過莫天悚的簡單行李,笑著道:“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能回來。快進屋吧!八風先生看見你一定非常高興。潘英翔的情況怎麽樣?海州府的疫情控製住沒有?”


    莫天悚大略介紹完,三人已經回到房間裏。蕭瑟看見莫天悚果然是非常歡喜,偏偏還想要掩飾,沉著臉道:“你是越來越出息了!早有安排為何不告訴我一聲,存心想氣死我是怎麽的?”


    映梅道:“你這師傅怎麽當的?不管天悚怎麽做都要責備,我看天悚就是怕你數落,事先才沒敢告訴你。在青城山的時候,天悚就曾經告訴我,梅左翼一定能救羅天。”


    蕭瑟笑道:“好,這回算你這和尚有道理!”拉著莫天悚的手坐下來,“天悚,這接下來該怎麽做,你可得先和我說一聲。”


    說得莫天悚一愣。正好丫鬟過來說早飯好了。幾個人過去圍坐在桌子前,一邊吃莫桃一邊解釋。莫天悚才知道,羅天其實還沒得救,不過是行刑的日期改在十月初十,距離現在還有八天時間。大家原本依然是非常著急的,看見莫天悚突然回來就以為他是特意趕回來救羅天的。


    莫天悚的心更熱了,梅翩然救人卻不救徹,是不是想讓他來決定羅天的命運呢?她依然像從前一樣善解人意。似乎是順理成章的,莫天悚猶豫著道:“這個我得很翩然商量商量。阿曼呢?我回來半天了,怎麽一直不見阿曼和道元?”


    不想幾個人都沉默下來。過片刻,莫桃低頭道:“紅玉扳指不見了。翩然硬說是我安排人偷的,又回聽命穀去了。阿曼和表哥也隻好跟著回去了。”


    莫天悚愕然問:“那究竟是不是你安排人偷的?翩然懷疑是誰偷的?”


    莫桃歎息道:“還能是誰,她懷疑的當然是天下第一偷。可是我問穀大哥,穀大哥又說沒有拿,還說這是翩然不想讓出紅玉扳指,故意栽贓他。我也不知道他們誰在撒謊,怎麽挽留翩然也挽留不住。本來想去追他們的,可你又給我下毒,昨晚才把毒都逼出來。原本是準備吃完早飯就去聽命穀找阿曼他們的。”


    莫天悚沉吟片刻道:“吃完飯,等我問問穀大哥再說。”


    就算是為蕭瑟的笑臉,莫天悚也決定想辦法救羅天。飯後,莫天悚就讓人去找穀正中,自己剛要回房間去見見倪可,淩辰過來,低聲問:“三爺,你真要救羅天嗎?看看這個!”將一份邸報遞給莫天悚。


    莫天悚打開邸報一看,上麵說的正是要重新清丈土地,按照丁、糧派役。除皇上以外,莫天悚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地主,很是不高興地問:“周洪想出來的?龜兒子也不想想,他是靠誰進的戶部,這樣翻臉不認人?”


    淩辰搖頭道:“這主意是羅天出的。二爺聽梅夫人的建議去找欽天監,已經是羅天問斬的那天上午了。結果二爺急忙趕到欽天監,就聽欽天監的人說上天還真有異象,原本他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看見二爺才知道異象和羅天有關係,壓根也沒有二爺費唇舌,他們就主動和二爺一起立刻趕去皇宮。當時已是巳時三刻,離羅天開斬僅僅隻有一個時辰,羅天都已經押赴刑場了。二爺一路上都在擔心來不及。要說那天也真是邪門得很,突然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居然地震了。欽天監說這是天人交感,就應在羅天身上。皇上不得不同意將行刑的日期押後,可很不滿意二爺救羅天,派人來把二爺招進宮裏,把羅天的折子給二爺也看了。聽二爺說,羅天折子上不僅僅建議重新丈量土地,還建議嚴查官鹽官茶的倒買倒賣,隻不過鹽茶沒像清丈土地那樣提出具體可行的措施。三爺,羅天在福建、浙江‘搜捕奸民’的時候,弄得整個海邊雞飛狗跳,可是半點都沒手軟過啊!”說著又將一份折子副本遞給莫天悚。莫桃的確看過折子,但回來隻是大概提過一下。這是袁叔永進京以後拜托曆瑾,曆勇讓小太監偷看以後錄下來的概要。


    莫天悚一目十行看完,就像梅翩然說的那樣,氣得七竅生煙,幾把將邸報和副本都撕了:“這可是羅天自己找死!我累得很,想去歇歇。一會兒穀正中到了,你立刻來通知我。還有,派人叫袁叔永也回來。”


    淩辰點頭答應,自去安排。


    莫天悚回到房間裏,見到倪可卻沒看見玉姑,問起來,才知道玉姑去找杭誠了,多少有些氣惱,玉姑也是胳膊肘朝外拐!倪可見莫天悚不高興,忙把小鵠飛抱來塞在莫天悚懷裏。莫天悚看見兒子胖乎乎的笑臉就開心,沒那樣生氣了,一邊逗弄兒子,一邊陪著倪可說著閑話,一邊靜下心來思謀對策。


    海邊的倭寇耗盡國力,目前皇上最在意的就是如何增加國庫收入。羅天的這份折子可說是正好搔到癢處。皇上小氣的時候是不少,可大度的時候也很多。他現在早把龍椅坐穩當,當年的事情即便是翻出來,危險性也不大。皇上素重人才,若是覺得羅天才可治國,放過他的可能性還是挺大的!羅天不愧是羅天,還和從前一樣厲害!


    正想得入神,忽然覺得手上濕漉漉的,低頭一看,卻是莫鵠飛也知道老爹心火旺,正在以水滅火。看見莫天悚低頭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莫天悚,似乎很得意。倪可笑著責備,他又將頭扭向倪可,絲毫不在意他冒犯的是何人。莫天悚啞然失笑,抱著莫鵠飛猛親一陣,才將小家夥交給奶媽照料。剛換好幹淨衣服,丫鬟進來通報說淩辰到了。


    莫天悚出來。淩辰說穀正中和袁叔永都已經到了,還帶著京城鹽號總管康端午。


    說起這個康端午,頗有些奇異之處。他原本也是富榮的一個鹽戶,家有三口鹽井,日子還算是過得去。


    馬麟剛剛才去三多堂,他就主動找上門來,說願意把鹽井賣給三多堂,條件是他要當三多堂的一個大掌櫃。馬麟正要大展拳腳,鹽井多多益善,加上原本就認識康端午,知道他頗擅經營,遂答應康端午的請求,讓康端午做了一個主管榮縣鹽業的大掌櫃。


    當時富榮地區除三多堂外,榮縣的汪瞻雲也是鹽業大戶,資本還遠遠超過不斷內耗的三多堂。所謂一山難容二虎,有些豹子山貓之類的倒是沒太大關係的。三多堂的鹽井多集中在富縣,榮縣的鹽井多是汪瞻雲的。要想在榮縣發展,必須將另外一隻老虎汪瞻雲搬開。


    康端午也是榮縣人,對汪瞻雲知根知底。兩年前,汪瞻雲曾經仗著自己財雄勢大,把個已經許配人家的女人弄回家做小妾。而這個女人原本正是許配給康端午堂侄的。加入三多堂以後,康端午氣勢大盛,以“占買已字民女為妾”這一罪名將汪瞻雲告上公堂。過堂後,汪瞻雲就進了大牢。


    康端午紮紮實實報了一把仇。可他和別人的不同在於,汪瞻雲入獄才僅僅是開始,他買通獄卒隔三岔五地去招呼汪瞻雲,以至於當時所有人都認定他要汪瞻雲死。汪家就怕來不及,為救汪瞻雲,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不得不變賣家產鹽井。井號自然都落入三多堂的手裏。當汪家還剩下最後一口鹽井的時候,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康端午的報複嘎然而止,汪瞻雲意外出獄。


    經此一事,富榮人隻要眼睛不是瞎的,都明白現在的三多堂不是從前的三多堂。


    兩年後,三多堂控製了富榮絕大部分鹽井,年銷售井鹽一萬一千三百引。其時整個富榮地區銷售井鹽不過一萬二千五百引。


    僅僅靠聯市幫,已經遠遠無法銷售如此多的井鹽,且莫天悚也早就有意開拓鹽業的零售市場,很欣賞康端午隱忍、擔當和適可而止的寬容。京城開鹽號就調康端午來主持。


    康端午的確是非常能幹,並沒有太多的去搶聯市幫原來的生意,而是到處說皇上都喜歡吃富榮井鹽醃製的泡菜,硬是讓京城九成多的醬菜園子放棄廉價的海鹽,改用井鹽來做醬菜。


    這次他是被袁叔永拉著來見莫天悚的。淩辰多數時候沒太多耐煩心參與生意上的事情,但這次事關重大,他也陪莫天悚一起來到客廳。


    略微寒暄,五個人都坐下來。先開口的是袁叔永:“三爺剛回來就把我們都召集過來,是不是為了羅大人的折子?”


    莫天悚點頭:“他的折子正對皇上的心思,皇上顯然是打算照著辦了。你們有什麽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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