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悚又聽得好笑。今天二公子父子知道他不能隨便笑還總逗他,莫天悚不很樂意,抓起一把白粉,灌注真氣灑過去。隻聽呼呼風響,白粉落了不少在二公子和範書培的衣服上,竟然火辣辣的疼。二公子隻說一半的話被打斷,狼狽朝後退去。


    範書培身上也是很疼。從前看人做法從來沒有過這等經曆,反而越發覺得這個罄竹有點門道,一邊後退一邊朝場中看去。隻見罄竹踏禹步,掐指訣,念咒語,手舞足蹈,飛躡罡步。有扶搖直上九萬裏之勢,行走銀河星漢之態,心裏非常佩服。


    正看得出神,就見莫天悚忽然右手用力一刺手中木劍,劍尖火花飛濺;左手再用力一指,指間也冒出火光。兩處火光冒出後迅即熄滅,然莫天悚再一刺一指,又冒出火花,久久不絕,確和旁人不同,也和羅天會的五雷咒一點也不一樣,而且他剛才吹的那個樂器也沒看見過,不知道是什麽。一會兒再仔細問問,若他真的神驗,不妨讓他幫忙算算。簡直是有些著急等莫天悚快點結束。


    可莫天悚不著急,足足跳了一個時辰才停下來。範書培忙虛心請教莫天悚念的咒語何以如此與眾不同。


    莫天悚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鬼雖作祟,亦不可輕誅。貧道用尋常黎民之語,輔以天火,不過驅鬼回歸幽冥而已。”


    範書培更覺莫天悚與眾不同。他來雲南一段時間,是找著幾處二公子的錯誤,然都不大,奏上去最多能降點職。二公子畢竟是皇室貴胄,皇上也還算寵信,萬一日後翻身,他自己說不定就得遭殃;這幾天去都指揮司又證實成璋作戰真的很勇猛,但圭州卻又凶險。範書培正在為調兵一事非常心煩,有心替自己算上一卦,畢竟天色不早,且二公子又在旁邊,隻得詢問罄竹住址,擬明日拜訪。


    不想莫天悚道:“貧道飄萍無蹤,居無定所,大人恐怕找不著貧道。不過大人放心,貧道剛才一見大人就看出大人的心事,與湯穀有關,對不對?”


    《山海經》中說,“湯穀上有扶桑,十日所浴。”湯穀顯然就是指扶桑,的代稱。範書培既驚莫天悚一口道破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的來此目的,又喜歡他言語隱諱,急忙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敢問道長此事可有解決善策?”


    二公子就等著範書培的這句話,滿懷期待看著莫天悚,等著他一句話把範書培打發出雲南。然莫天悚此刻能有什麽好辦法?隻好微微一笑,高深莫測道:“解決之道自然是有的,然時辰未到,天機不可泄露。大人盡管放心,貧道不願生靈塗炭,大人不說,貧道也會去找大人。”


    不要說二公子,就是範書培都無比失望,可惜不敢冒犯,唯有拱手道:“如此本官就在寓所隨時恭候道長鶴駕。”


    又說客套幾句,天差不多都黑了,範書培告辭離去。


    二公子立刻原形畢露,很是不滿意地問:“三爺,你想到好辦法了?為何不早點告訴範大人,把他早點打發走,過年也能清淨一點。”


    莫天悚擺手歎道:“我也想早點送他走,可我不還沒想到好辦法嗎?不過看範書培的樣子也知道,他已經上鉤了。大人別著急,等我想到辦法,肯定打發他走。有吃的沒有?真沒想到跳大神如此累人。看來騙人的錢也不好掙。三百六十行,就沒一樣是輕鬆的。”


    二公子忙去吩咐廚房燒菜,又好奇地問:“你手上冒火是怎麽回事?”


    莫天悚一本正經道:“大人到此刻還不相信天悚真的蒙張天師傳度受戒?我手上冒的自然是天火。”看見二公子半信半疑的表情,不禁在肚子裏偷樂。羅天在這裏他很可能瞞不過,但不管二公子和範書培的學識有多淵博,也不可能知道這種江湖把戲。他手上的冒火不過就是事先混在麵粉裏的磷粉而已。鱗粉燃點是很低,一般人要像他一樣控製自如也不很容易,莫天悚卻有熾熱的幽煌烈焱和冰涼的青蓮寒勁,那還不是要火就火,要滅就滅?不然他也不會感覺如此疲累。美美飽餐一頓後,打道回府。


    第二天已經是臘月二十九。難得東主在昆明過年,榴園上上下下都喜氣洋洋。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的桃符,到處都煥然一新。莫天悚卻非常惦記文玉卿和荷露,很著急想回巴相,早上起來就在盼望淩辰快點回來。二公子則是一心惦記著想範書培早點走,巳時剛過,已經派過兩批人來詢問。莫天悚心裏直冒火,眼看留在家裏也無法安寧,更服易裝,換了一身尋常家丁的青衣小帽又去了布政司府。


    布政司府也是煥然一新,但二公子顯然沒有過年的心情,親自在後門迎接。見到莫天悚就將他拉去書房,把所有人都趕出去,關上門又向莫天悚問計。


    莫天悚端茶喝一口,重重放下茶碗,沒好氣道:“你就怕範書培不知道我來昆明了,就怕他不知道罄竹和莫天悚是一個人是怎麽的?”


    二公子不覺也有些發火,沉下臉指著莫天悚:“你還別不耐煩。我要過不去這個年,你也別想能過得去!”


    莫天悚素來能屈能伸,一下子就軟了,忙賠個笑臉誠懇地道:“公子爺,你也說了,我們二十年的交情,我不會不幫你的。你倒是給我露個底,你究竟最怕範書培哪一點?”


    二公子猶豫片刻才咬牙道:“我的糧倉裏麵是空的,但賬上卻有三十萬石糧食。現在海邊打仗,你說萬一範大人要我征集軍糧送去海邊,我怎麽應付?”


    莫天悚愕然皺眉問:“一粒米都沒有?”


    二公子搖搖頭,慘然道:“從前海邊的軍糧自有兩廣、山東、直隸供應,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我這裏來。但今年山東、直隸遭災,依然抽調大批軍糧漕糧,米價直逼金價。我也是一時糊塗,就把糧倉中的米運了過去。原本隻要等到明年開春後,收完春小麥補回去也就是了,沒想到範大人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來雲南。幸好督糧道不是外人,不然早就遮掩不住。三爺,要說我本來也不知道山東直隸鬧災荒,還是萬俟盤告訴我那邊糧價貴,又是他安排人幫我運過去的。事到如今,敗露出來萬俟盤也完蛋了,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莫天悚苦笑,萬俟盤消息如此靈通,多半是從聯市幫那裏來的,他這次倒是穩得很,居然一點口風也沒漏,沉吟問:“大人覺得範大人從雲南征集軍糧的可能性有多少?”


    二公子愁眉苦臉地道:“恐怕有十成。他來了之後,最喜歡去的是都指揮司,二就是喜歡找督糧道。很可能由於山東直隸遭災,皇上也盯上雲南的糧食了。你又說範大人是來征兵的,那不正好,他征集好兵士,就用這些兵士把糧食運去海邊。”


    莫天悚想了想道:“好在正好是過年,正月裏就算範大人想征兵也征不上來,肯定得耽擱一段時間。大人趁著這個空擋,立刻從雲南各地調集糧食回來把缺口堵上。”


    二公子苦笑道:“若雲南還有糧食可調,我還用著急嗎?”莫天悚想了想道:“那我們就從四川調。這個我來安排就是。嗯,我們雙管齊下,一麵盡快調糧過來,一麵想辦法拖延範大人征兵的時間,最好是讓他放棄在雲南征兵的念頭。大人,範大人來了之後,是不是從來沒有在你麵前談及征兵事宜?”


    二公子憂心忡忡道:“是。我還是聽你說了之後,才越想越覺得範大人的確是來征兵的。三爺,四川來雲南的路很不好走,即便有糧食急忙間也運不過來,何況老三在那裏已經說不上任何話,我們一時去哪裏找三十萬石糧食出來?征兵是國之大事,範大人既然有這個意思,那肯定是和皇上商議過的,讓他改主意恐怕也困難得很。”


    莫天悚胸有成竹微笑道:“這些問題我會解決,大人隻需要全力配合我就可以了。”


    二公子還是很擔心,但莫天悚再不肯多透露,他也隻得放莫天悚回去。


    莫天悚不透露卻並非他故作高深,而是他暫時也沒主意。回去後立刻找來萬俟盤一問,才知道二公子壓根也沒在萬俟盤麵前露過口風,萬俟盤才能沒事人一樣鎮靜。莫天悚歎息,二公子能一直在官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道理在。


    萬俟盤現在有靠山,聽莫天悚說完還是沒有太慌張,隻是問:“三爺,現在我們怎麽辦?”


    莫天悚上下打量萬俟盤,笑道:“不錯,你比從前出息了。靠馬幫少量運一點糧食應急還馬馬虎虎,多了,運送的糧食還不夠騾馬運夫路上消耗的呢!聽說是你幫布政使大人把糧食弄走的,是不是找周熾幫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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