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道元輕歎道:“這就是禮法了。飛翼宮是不講禮法的地方。我懂事以後聽說過很多玉麵修羅的事情。娘總拿玉麵修羅和我爹比較,告訴我長大以後要成為玉麵修羅那樣的人,不可以成為方子華那樣的人。再大一些我才知道,方子華也曾名震西北,並非一無是處,但是他後來被人叫做花蝴蝶,是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得起的賊,最後終於在桃子的無聲刀下得到解脫。”


    莫天悚失聲道:“你知道了?那你還當桃子是朋友?”


    孟道元點點頭:“這次出去以後知道的。桃子壓根就沒想隱瞞我,我剛一向他打聽方子華,他就都告訴我。我不知道桃子當不當我是朋友,我就知道桃子很照顧我。正一道就是看在桃子的麵子上,從來沒找過我的麻煩。桃子顯然還囑咐過倪夫人。盡管倪夫人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但卻從來沒告訴過皇上,我才能堂而皇之住在你家裏。”


    莫天悚試探著問:“是不是暗礁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孟道元搖頭:“隻有十八魅影知道。他們是顧忌你的安危沒有猜穿我,但他們沒有一個人聽我的!”他顯然不想多說外麵的事情,苦笑一下,又岔回去道,“我爹和你爹我都隻在很小的時候見過,沒留下絲毫印象,但他們後來成為我最想見的人。我不理解,娘既然不喜歡爹,飛翼宮裏有那麽多男人,她為何隻肯和爹在一起?又為何隻給爹一個人生孩子?”


    莫天悚默然無語,忽然間有些理解孟道元,不禁又想起梅翩然來。乾坤陰陽大法能控製自身,梅翩然知道他喜歡小孩子還是一直無所出,乃是不願意也。


    孟道元幽幽道:“整個飛翼宮的人都太濫了,我不想也這樣濫,因此我穿女裝,情願給人一個不正常的印象,就為避開女人的糾纏。天悚,你放心,就算是沒有桃子的約束,我也不會動你家裏的任何人。”掉頭而去。


    莫天悚愕然,短短一年多時間不可能讓孟道元變得這麽多,在飛翼宮長大的孟道元何以會有這樣的想法?這讓他想到穩重而不苟言笑的歐溪崖。急忙追過去,試探著問:“你和歐溪崖很熟吧?”


    孟道元很驚訝:“為何突然這樣問?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常吃歐溪崖開的藥,在她身邊的時間比在我娘身邊的時間還長。”遲疑片刻,又垂頭苦澀地道,“歐溪崖的醫術武功都是跟著你爹學的,可算是你爹的弟子。從最開始,我就當你和桃子都是好朋友,但是我知道,你從來沒當我是朋友!”


    莫天悚甚是抱歉,討好地笑一笑,淡淡問:“你不喜歡沙萱嗎?為何會便宜羅天那個混蛋?”


    孟道元抬頭笑一笑,同樣語氣淡淡問:“你覺得我能配得上沙萱嗎?羅天的確是混蛋,但他和沙萱始終相守以禮。然而你呢?”加快腳步走了!


    莫天悚終於明白孟道元的想法,他以為天下事再沒有比此更齷齪的,受不了他和梅翩然在一起,才會離開飛翼宮,出去以後才能迅速接受外麵的道德理念,整個顛覆飛翼宮的觀念,分外受不得他的話。看著孟道元的背影多出一股敬意來。不過他剛從梅翩然嘴裏了解到外麵不知真假的冰山一角,很惦記,又知道明天梅翩然會離開,也很著急想回去多問一些事情出來。並沒有太多時間發感慨,急匆匆回到琲瓃小築。


    梅翩然離開孟道元以後又去盈香廬舍邀請林冰雁,莫天悚回去的時候她也剛剛到。正和林冰雁說著閑話,話題是即將舉行的踢火毽比賽。莫天悚有話也不好問,甚覺鬱悶。梅翩然知道明天就要分別,也不說多點時間相聚,還叫林冰雁來幹嘛?轉身走出屋子,忽聽翡羽一聲尖叫,急忙跑到廚房中,見翡羽提著一把尖刀,瞪著案板嚇得花容失色。莫天悚過去一看,案板上是剛剛剖開的金鯢。讓翡羽花容失色的是血汙中一枚發黑的耳環。


    莫天悚很奇怪,拿起耳環用力擦幹淨,發現耳環為銀質,“祥開五世,綿綿瓜瓞”的圖案,甚是一般,更是奇怪。


    翡羽走過來,驚魂未定道:“我見過這枚耳環。沙姑娘的。今天恰逢公子回來,一定是沙姑娘冤魂想讓公子替她申冤。”


    “你胡說什麽?不過是當初沙萱落水後耳環也掉進湖水裏,被金鯢吞入腹中,金鯢又湊巧被歐溪崖釣上來而已。沙萱自願幫羅天逃走,不幸落入聽命湖,羅天也不願意,哪有冤屈?”梅翩然也來到廚房,不悅地斥責道。


    莫天悚皺皺眉,將耳環遞在梅翩然手裏,淡淡道:“翡羽已經嚇得夠嗆了,你還說她幹嘛?這隻耳環既然是沙萱姑娘的東西,你拿著帶給表哥吧。”轉身走出去。他終於明白金子和坎水珠出現在密道裏的原因。生活在聽命湖裏的金鯢貪吃,不管什麽都吞進肚子裏,又有洄遊習慣。無痕泉很小,根本容不下整個聽命湖的金鯢。恐怕整個聽命穀的地下潛流中都有金鯢生活。金子和坎水珠都是被金鯢帶去密道的。金子太大又毒,坎水珠太冷,都非金鯢能消受的。結果金鯢洄遊後死了,屍體腐爛或者被其他動物吞食,隻留下這兩件東西在密道入口。現在連進那條密道的山洞都被孟綠蘿派人徹底填了,密道是進不去了。但其從其他洞口也可以進入潛流,到達聽命湖。無痕泉就是一個入口。


    梅翩然追出來,輕聲道:“天悚,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永遠也別打無痕泉的主意。當初也有人試圖從那裏出去,可惜下去後就屍骨無存,連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來。那下麵的水道和羅天找到的密道不同,曲折迂回,中途沒有換氣的地方,金鯢能遊過來不等於人也能遊出去。”


    林冰雁也追出來,擔憂地叫道:“天悚,別冒險!”


    莫天悚笑一笑:“你們覺得我很喜歡冒險嗎?”心裏越加煩悶,獨自走到房子後麵的蓮池邊,看著六月雪滿枝密密麻麻雪白的花朵又笑了。沙萱是自願幫羅天的,死了也是自找的,活該!他何嚐不是自己跑來聽命穀的,出不去也是自找的,同樣活該!


    梅翩然來到後麵,看見莫天悚孤單蕭瑟的影子一下子癡了!反而是莫天悚察覺動靜,沒事人一樣笑著問:“是不是飯燒好了?”梅翩然點頭,就莫天悚一起來到飯廳。


    金鯢的味道的確鮮美。莫天悚吃了很多,也喝不少酒,沒有注意到林冰雁今晚特別沉默,心事很重一樣。飯後,林冰雁立刻就告辭了。


    到底是立秋了,下午還是火爆爆的太陽,晚上涼風一吹,竟有些寒意。莫天悚照例去溫泉裏泡一泡,起來後換上幹淨的衣服,心情好很多,回到前麵,已經將晚飯前的鬱悶拋在一邊。


    梅翩然半躺在院子裏的涼椅上教鸚鵡說話:“沈香煙斷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她既不喜歡雪笠的那句話,也不喜歡玉麵修羅的那兩句詩,平時難得空暇,也難得這樣早就來琲瓃小築,趁空閑就教鸚鵡說話。可惜她念的句子太長,鸚鵡學不會。


    這不,梅翩然剛剛念完,鸚鵡怪聲怪氣地道:“笛聲三弄、笛聲三弄、笛聲三弄!”梅翩然輕輕給了鸚鵡一下,噘嘴氣道:“大笨鳥!”豈料鸚鵡反唇相譏:“隻效顰!”梅翩然更氣,一疊聲叫道:“大笨鳥、大笨鳥、大笨鳥!”鸚鵡一點也不示弱,也一連串道:“隻效顰、隻效顰、隻效顰!”


    莫天悚忍俊不禁,走過去接過鸚鵡架子:“大笨鳥,不是隻效顰,是隻會效顰!隻能效顰!”


    梅翩然不服氣:“你說誰隻會效顰,隻能效顰?”


    莫天悚莞爾,指著鸚鵡道:“這可不是我說的,是鸚鵡說的。”


    梅翩然搶下鸚鵡架子,比起小粉拳,衝鸚鵡瞪眼道:“再說錯,明天把你清蒸了!”


    再也想不到,鸚鵡竟然有模有樣長歎一聲:“唉!隻效顰、蒼崖下,不借春。”


    梅翩然氣得說不出話來,將鸚鵡架子又塞給莫天悚。莫天悚伸手逗弄鸚鵡,失笑道:“大笨鳥,更錯了!”


    翡羽過來接過鸚鵡架子去掛在走廊下,笑著道:“你們別說,這還真是一隻大笨鳥。用心教它說的它總學不會,別人隨口念的它卻一學即會。這幾句話你們聽不懂,不是‘隻效顰’,是‘恥效顰’。這是從前姑爺教它的,完整的句子是,‘姹紫嫣紅恥效顰,獨從末路見精神。溪山深處蒼崖下,數點開來不借春。’姑爺說是一個姓寧的人寫的梅花詩。這隻鸚鵡始終都沒有學會,姑爺也叫它大笨鳥呢!”


    莫天悚好笑地道:“確是大笨鳥!”鸚鵡又叫道:“唉!恥效顰、蒼崖下,不借春。”莫天悚更好笑,拉著梅翩然的手柔聲道:“早點去歇息好不好?”一眼看見梅翩然神色很不自然,額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不免詫異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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