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念頭在許含光腦海中一閃而逝,他深吸了一口氣,對唐景初道,“教練,你動手吧。”


    得到答覆,唐景初幾乎沒有任何耽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手如電在許含光腳踝處用巧勁一捏。許含光隻覺得一股鑽心之痛襲來,險些驚叫出聲。但這尖銳的疼痛隻持續了一秒便褪去,之後原本的傷腿便顯得輕鬆了許多。


    他試探著動了動,竟然真的不怎麽疼了。


    唐景初道,“回頭我給你一貼膏藥,敷著睡一晚,應該就差不多了。不過這是緊急手段,不能常用,之後還是要修養一段時間,以免留下暗傷。不過這些擦傷就沒辦法了。”


    她說完站起身,卻見許含光正雙眼發亮的看著她,“教練,這招我能學嗎?”


    唐景初搖頭,“你的光明拳堂皇大氣,不注重細微變化,拿捏不好力道,萬一把骨頭捏碎,那才是無法可想。”


    不能學,許含光也不是很在意。他沉默的看了唐景初一會兒,才鄭重的開口,“教練,我再次為我以前年少無知的那些話向你道歉。”


    他曾經想當然的說過,唐景初因傷病退役,是因為她對自己的身體不負責。現在想來,無知者無畏,所以才會說出那麽可笑的話。就像他明明知道腳踝受傷,卻還是想繼續參加決賽。其中的原因很複雜,並不能單單考慮身體狀況。


    一場青少年賽事便已經讓他如此,何況唐景初當時身為中國網球第一人?


    對於任何一個運動員而言,傷病都是他們極力避免但往往無法躲避的災難,有時候他們甚至要主動去迎接傷病。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其中所隱含的辛酸苦辣,不在其中,又怎麽可能體會?


    唐景初聞言不由一愣,反應過來之後,臉上便帶上了幾分笑意,就這麽看著許含光。


    許含光被她看得滿心的不自在,稍稍別開臉,輕聲道,“你或許並不知道你自己在所有熱愛網球的國人心目中的地位,大家都對你報以很大的期望,相信你能夠再打十幾年,開創並引領一個新的時代。當這種希望破滅時,失望也是難以承受的。”


    雖然說這些東西本來也不該讓唐景初來承受,然而誰能否認一個粉絲對偶像報以這番善意的期待?


    但許含光還是非常慚愧,為自己的無知和狹隘。


    作為粉絲,本來就不能光是在偶像風光的時候搖旗吶喊,而應當在對方處於低穀的時候也同樣堅守並給予鼓勵。唐景初沒有放棄,他卻先失望了。也許在唐景初心裏,對他這個粉絲也失望得很。


    唐景初聽到這裏,不由伸手輕輕拍了拍許含光的頭,“小孩子心思不要那麽多。”


    許含光立時炸毛,“我已經不小了!十六歲已經可以參加成人組的比賽。等我拿到溫網冠軍,就能接到挑戰賽和巡迴賽的外卡邀請。可惜atp和wta是分開的,否則也許我們能在賽場上碰麵呢!”


    “等你先拿下冠軍再說。”唐景初不以為意的道。


    ……


    許含光雖然嘴硬,但心裏其實也有些惴惴不安。雖然回到酒店之後唐景初就給他送了藥,除了貼在腳踝上的膏藥之外,還有塗抹傷口的藥膏,說是休息一晚上就可以上場,但究竟是真是假,他也不敢確定。


    好在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發現腳踝已經可以行動自如,腿上的傷倒是還沒好,但昨晚塗上去一層厚厚的藥膏已經幹了,將傷口牢牢封住,看上去就像是結了痂,讓他能夠行動如常。


    許含光喜出望外,洗漱之後便去找趙嘉華,結果在酒店大廳遇到了蹲守的記著。


    黑馬許含光受傷之後能否繼續參加比賽,這一點是媒體非常關注的。奈何昨天趙嘉華沒空敷衍他們,醫院方麵也不願意透露任何消息,他們隻得到這裏來蹲守。此刻見許含光看起來生龍活虎,能夠自如行動,立刻上前把人圍住。


    因為心情好,許含光便停下來接受了採訪。


    趙嘉華本來正在餐廳點餐,看到許含光出現,連忙趕過來,就聽到他對媒體說一定會出戰,立刻就急了。但話都放出去了,又不好當著媒體的麵反口,隻能在旁邊瞪著許含光,讓他收斂點兒。聽到許含光再三保證自己的身體沒問題,不由頭疼。


    許含光見狀,不由微微一笑。他也是靈機一動,覺得趙嘉華不會同意自己出場,索性先把消息透露給媒體。這樣對方就沒辦法阻攔了。當然,比賽結束回國之後,肯定還會有一場清算,但那都是之後的事了。


    許含光昨天的狀態非常令人擔心,得知他要繼續參賽,組委會方麵甚至又為他做了一次身體檢查,確定沒有大問題,這才放他上場。畢竟是青少年,如果因為一次比賽留下後遺症,那就太令人惋惜了。


    決賽的對手是個英國少年,名叫霍華德,即便穿著白色的網球服,渾身上下也透著一股英倫貴族的範兒。開賽之前還特意走過來跟許含光說話,話裏話外卻都是“我不欺負病號”的意思,讓許含光十分好笑。


    於是他老實不客氣的打了對方一個6-4/6-3,輕鬆奪得冠軍。


    即使是許含光自己,沒來溫布爾登的時候,也沒有想到最後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不過拿到了,他也覺得理所當然。


    隻是,許含光沒高興多久,就開始發愁。


    溫網結束,意味著唐景初很快就會離開了。


    因為這個緣故,之後的冠軍晚宴和各種媒體活動,許含光都興致缺缺,走馬觀花的過了場,便收拾東西啟程回國。


    唐景初這幾天比許含光還要忙碌。借著許含光奪得青少年賽冠軍的東風,唐馨將她要復出的消息放了出去,之後少不得要應付媒體,為自己造勢。畢竟她今年沒有參加過任何比賽,積分榜上已經落後許多,很多比賽都隻能等待組委會發出外卡邀請,這種時候,多在媒體上露麵,總不會是壞事。


    所以直到上了飛機,她才注意到許含光興致不高。


    唐景初在許含光身邊坐下,微微沉吟之後,便開口道,“師徒一場,等你養好傷,我再給你上最後一課。”


    第27章


    最後一課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計劃, 並沒有讓許含光的心情變好,反而讓他情緒更加低落。


    離情別緒, 是許含光長到那麽大少有能夠體會到的。


    他從前當然也經經歷過一些離別的場麵,但大抵不是自己惦記的人, 自然也就不會有太多深刻的感受。但唐景初跟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對許含光的影響卻是明眼人都能夠看得見。


    不知不覺之間, 許含光對唐景初的態度,已經漸漸變成了敬服與依賴, 對於她要離開這件事,自然就很難接受。


    但從唐景初來到嘉華俱樂部的那一天開始, 每一個人都知道她不可能在這裏停留太長時間, 哪怕當時大家並不知道她的傷病還有轉好的一天。所以許含光連挽留的理由都沒有。


    溫網結束,肩上那種幾乎清晰可辨的壓力消失,唐景初要走的事又令人鬱悶, 所以許含光回到家裏, 便索性藉口養傷, 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原本俱樂部也好, 許光庭和趙嵐也好, 本來都打算弄個慶功宴, 但看許含光這種態度,最後隻能把趙嘉華叫回家來吃一頓飯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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