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脫下身上髒衣,景怡舉起新衣幫我穿上,衣物摩挲的聲音輕揉的響著像是誰在耳邊低語一般,晚茜曾經說過文宣有殺回去的可能。好男兒向來心懷誌向,何況身為皇子的文宣。


    一直以來我是不是還沒有真的做到去了解文宣,去做他身邊靈魂相伴的人,景怡和晚茜都如此的了解他,我是不是連晚茜都不如,而他卻默默的為我做了那麽多事,甚至為了我願意遠離王宮,遠離親人,被自己的手足追殺。


    晚風掀起氈房的門簾,帶著草原的寒冷呼嘯著灌入,帳外夜幕已經來臨,遙遠的天際成了一片深藍色,文宣正在病中,此時此刻我那麽想飛奔到你的身邊。


    我望著景怡熾熱的眼說道:“後麵的事情該怎麽做,要等文宣的身體徹底恢復在說,無論文宣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會和他一起,絕不會因為我成為文宣的拖累。”


    景怡幫我整理著衣衫,細長的眉卻捲曲起來,帶著淡淡的憂愁說道:“可是文宣哥哥會時刻都顧忌著姐姐,若是姐姐有不願意,那文宣哥哥肯定也不會提起,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已經習慣了隱忍。”


    我拍著景怡的手說道:“這一點你放心,我不會將自己的意願表露出來,文宣的意願就是我的意願,不管前麵的路怎麽樣,我都跟著他走!”


    景怡的眼眸泛起一片淚光,我心中一動,這樣的女子何嚐不是和我一樣嗎?心中始終都記掛著一個人,無論怎麽樣都不肯講那個人從記憶裏抹去,可是有時候這樣的長情反而為成為另外一種辜負。


    我輕輕的撫上景怡的大肚,感受著薄薄皮膚下的胎動,生命之初總有一股無法抗拒的溫柔力量讓人動容,我細聲的說道:“你一直都這麽牽掛著文宣,對阿努汗是不是……就像我之前牽掛著唐俊一樣……”


    景怡溫柔一笑,恢復了之前臉上的平和,沉靜祥和的如同一潭秋水,細柔的手輕輕的撫著肚子說道:“我是牽掛著文宣哥哥,但是我和阿努汗之間也相互坦誠,他明白我對文宣哥哥的情誼經過這麽多年的淬鍊,最後雖然沒有在一起相伴終老,但是這樣的情誼已經沉澱的醇和如同多年的手足親人一般,隻要兩人信任就沒有隔閡!我相信月姐姐和唐俊之間也是這樣,但是姐姐和文宣哥哥之間還少了一些坦誠。”


    心裏一下覺愧疚,點點頭說道:“你比我做的好!我若是有你的這一半心思,就不會既辜負了唐俊,也傷了文宣!”


    景怡幫我打起門簾笑著道:“姐姐不要這麽說,正如我一開始所講,唐俊他捨身救你絕不是為了讓你自怨自艾整日悲痛,他更想要的是你和文宣哥哥好好的活著!”說完手指了指遠處的一處氈房:“文宣哥哥等你久了,姐姐快去吧!”


    因為烏珠山的原因北番的氣候跟賦都內的氣候相差甚遠,眼前的北番正值秋季。一到天黑便四野寂靜,今日的天氣應該還算晴朗,深藍天空如同穹廬一般罩著四野,星星點點的氈房和燈火如同散落的碎鑽與與天空裏的幾粒孤星淩亂點綴在天際和夜空之中。


    翠綠了一個夏天的野草透支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漸漸顯示出枯敗的焦黃,入夜便下了露,鞋子在剛剛沒腳背的草叢裏穿行,沒幾下就被露水沾濕,生出一層冰涼。


    草原的風從天邊吹來,帶著牛羊糞便的味道,吹的身上的衣衫招展如旗幟,就連鬢邊的流蘇都被吹亂,一下一下的拍打在臉上。


    順著景怡所指的方向很快我找到了文宣所在的氈房,剛到門口就聽到韓叔的聲音傳來:“王爺藥已經涼了,溫度剛好老奴服侍你喝下吧!”韓叔的聲音帶著沙啞,他一個老者跟著我們奔波了這麽久,因為心裏懷中愧疚,拖著疲憊的身體還服侍在文宣一側。


    而另外一道更為沙啞的聲音傳來,換做是旁人可能誰都聽不出來那是曾經的北郡王,曾經他的聲音清朗柔和中帶著穩沉就像清澈的湖水能見到沉澱的沙石一般。


    似是萬般的疲憊,文宣說道:“我已經不是王爺了,藥你放著,你也去休息吧!”


    “就算你不是王爺,老奴也要照顧你啊!”韓叔話淒涼帶著無奈。


    我掀簾而進,韓叔看到我的那一下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露出寬慰的喜色。


    “我也不是郡主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這裏有我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接過韓叔手中的藥碗說道。


    這兩日韓叔更見蒼老,就連背都駝了下去,看到他轉身而去的背影,幾縷白髮淩亂的飄在枯瘦的麵頰旁,一陣心酸。


    而此刻躺在獸皮鋪成的軟塌上更讓我揪心。短短的幾天時間裏,漆黑如墨的頭髮失去了光澤就跟草原上即將枯敗的草一樣,清俊的臉迅速的枯瘦下去,還有幾道擦傷如同被獸爪抓過一樣,觸目驚心的盤在他本是俊俏的臉上。因為連續的高熱身體脫水嚴重,沒有血色的嘴唇龜裂起了殼。


    一路的逃亡身上更是布著多道傷口,胸口上,腿上,肩上!有些地方血已經滲透出來,如同一團一團刺目的火焰灼的我眼睛生疼,而這樣的疼痛迅速的蔓延到心口上。那個曾經飄逸俊秀的文宣一下變成像是受盡折磨的犯人一般。


    “我來了!”我伏在榻邊上,緊緊的抓住文宣的手,這短短的一天像是闊別多年一般,話未說完淚已經先滾了出來。


    文宣顫抖的抬起手幫我撫去腮邊的淚沙啞著聲音說道:“月兒別哭!這幾天流的淚太多了!不要在哭了!”


    “為什麽不肯吃藥?”我握住他的手低聲問道。


    文宣卻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不肯再多說一句話,正如景怡所說文宣這一路來不僅僅是單純的身體上的傷。向來重情重義的他歷經親人背叛追殺,已經如同掏心挖肺一般受了酷刑。


    ☆、第二百章 坦誠


    我勸慰著他說道:“你這般捨命的保護我到北番,難道你就此要丟下我?”


    文宣轉首望著我,眼角一滴清淚滑下,落進他幹枯的頭髮裏,我伸手去一撫才發現頭髮濕了一大片,手上像是被利劍所割一樣,心裏像是被一隻長滿刺的手反覆搓揉著,痛的我呼吸不過氣來。


    文宣的聲音細弱的傳來:“月兒我是否從未走進過你的心裏?若是我死了你也會像唐俊死那樣的悲傷嗎?”


    將文宣的手緊緊貼在心口上,如若可以我真願意他能走進我心裏去看看,我努力的笑著希望這樣能感染到他:“你是我的夫君,你若是那樣走了,我會隨你而去的。在這裏若是連你都沒了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我生了這幅容貌跨越了兩千多年,經歷了那麽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是為了你,若是你舍我而去,我定是不會再留在這裏的!”


    文宣聽到我的話我看見暗淡的雙眼裏分明閃過一片精亮,猶如漆黑的夜空一道流星驟然劃過一般,文宣的手慢慢爬上我的臉頰,最後展開撫在我的臉頰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


    眼淚一滴滴的滾下,流過臉頰最後滾落在文宣的手上,我娓娓的說道:“我和唐俊都是從兩千多年後而來,按照時間算大都的一切與我都是歷史,而我和唐俊是同學,我們研究的就是大都的歷史和文化。一直以來他都有心於我,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守護在身邊,縱然如此可是我卻無意。也正是因為他的一路的守護讓我覺得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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