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歸是昨日便被沈辭送回來的。謝杳還活著這事兒她雖欣喜,倒未太過驚訝,說是剛接到消息那日,她悲慟之下偶然聽到了謝尚書和謝夫人說話,明明謝夫人初初聽到消息就徑直昏厥過去,這時候聲音裏雖仍是哭腔,卻有精神了一些。


    雁歸心生疑惑,便偷偷聽了下去。


    謝盈常去鬆山觀的事兒謝杳不知道,可謝夫人卻是知道的。畢竟也是當半個親生女兒養大的孩子,雖是誤入了歧途,可也未闖出禍事來,處置便處置了,可謝夫人多多少少還是心軟的。


    何況謝夫人執掌府中內務多年,自然知道平日裏這些瞧著好脾氣的丫鬟們埋汰起人來,是個什麽德行。她若是不時常過問幾句,她們怕是能把人往死裏欺負。隻有她過問了,下人們才知道謝盈如今也還是有倚仗的。是以那日謝盈又去了鬆山觀的事兒,她是知道的。如此一來,謝盈久久未歸,又恰逢鬆山觀出事,她也便猜到了謝盈怕是無辜受累,凶多吉少。


    謝尚書是朝臣,得到的消息比坊間流傳的更詳盡一些。這般夫妻二人便發現了端倪,若是算上謝盈,這裏頭女子的人數是對不上的。


    換言之,極有可能,謝杳和謝盈,隻死了一個。


    夫妻二人並未聲張,畢竟也是拿不準的事兒,該哀慟的還是哀慟,該操辦的也還是操辦,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了兩分隱晦的希冀。


    雁歸不屬於是尚書府的人,隻忠於謝杳一人罷了,沒有身契,來去自由自然也少了許多束縛,聽到了這番話後就料定倘若謝杳還活著,為了避免諸多麻煩,沈辭還是會將她送到謝杳身邊兒去,她隻管等著便是。


    果真叫她等到了。


    知道父親母親心裏還有盼頭,不至太過悲慟,謝杳也鬆了一口氣。


    雁歸見謝杳神色懨懨,開口問道:「今日世子殿下設宴,該來的不該來的人都會來,小姐不去看一眼?」


    「我又不能今日手刃了他,去看一眼,平白給自己添堵?」謝杳扯了扯麵紗透口氣,「再說,辛搖這性子,不會主動湊上去的。」


    「小姐的意思,是不願過去?」


    「是。眼不見心為淨,此時還不到時候。」


    宴席上酒過半巡,大廳正中的舞姬都換了兩撥。眾人皆瞧出太子殿下興致不高,自酌自飲個沒完,瞧著已然是醉了。


    寧王的視線一直梭巡於沈辭和太子——畢竟這兩號人物,現下是他最頭疼的。又過了一陣兒,舞樂正盛,隻見沈辭身邊的近衛從外頭走進來,附耳說了些什麽,沈辭皺了皺眉頭,低聲吩咐了些什麽,他便又走了出去。


    寧王認出來那近衛是沈辭素來最為親信的一個,名叫遲舟。宴席之上,沈府之中,沈辭同遲舟說了些什麽,值得他警惕兩分。


    寧王遙遙一舉杯,「沈世子不知是為何事憂慮,竟在這席上也如此心神不寧?」


    沈辭淡然舉杯回敬,「區區小事,不勞寧王掛心。」


    寧王聽了這話愈發不依不饒,沈辭笑了一笑,「府上近日多添了個人,這辛五小姐先前受了驚嚇,病情時常反覆,便叫郎中再過去瞧一瞧。」


    「略有耳聞。」寧王把玩著手中杯盞,仔細思量了一番,忽而開口道:「隻是到底未曾見過這位辛小姐,不知是何等的金貴,如今本王同太子殿下皆在府中,辛小姐還不該出來一見?」


    沈辭抬眼看了他一眼,笑意一收,便像是搭上了弓瞄好了獵物的箭弩。寧王拿著身份壓他,他不能再推拒,吩咐人將辛搖請了過來。


    廳中的歌舞撤了下去,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辛搖終於走進大廳來。


    她連衣裳都沒換,打扮得稀疏平常,又戴著麵紗,左右各有一個婢女扶著,走了兩步後才像是驟然看見了這滿滿一廳的人,當即像受了驚嚇一般抽搐了一下,仔細看過去她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發抖,全憑著左右扶著她的婢女,這才怯懦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著步子。


    沈辭低頭按了按額角,端起酒盞喝了一口。


    太子本已酩酊大醉,在辛搖邁步進來那一刻,福至心靈似的猛然抬頭望過去,瞧了幾眼見她這副模樣,悻悻低下頭,繼續自斟自飲著,不過又一杯,便又醉倒伏在案上。


    「寧王莫怪,辛小姐這病情反覆得很,此處生人太多,怕是又嚇著她了。」沈辭吩咐人在自個兒近處添了一處坐席。


    寧王皺著眉將視線從辛搖身上收回來,卻道:「不知沈世子能否賣本王個麵子,將這辛五小姐,送給本王。此女雖是商賈出身,又容顏盡毀口不能言,但本王看在沈世子的麵子上,也可抬作侍妾。」


    邊疆除卻一個沈家,便是辛家。如今辛家的小姐已然送到了京城,納了辛搖,豈不就相當於是同辛家聯姻,往後這條邊疆的經濟命脈,便可徐徐圖之。


    沈辭聞言卻隻冷笑了一聲。


    見勢不對,有官員出來打圓場道:「方才寧王殿下也說了,這辛小姐容顏盡毀又口不能言,原本興許殿下賞臉還可收進王府,如今可是如何也配不上了。」


    寧王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無妨,辛小姐如今這模樣,我見猶憐。」


    謝杳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動作卻流暢得很,坐到坐席上,謹小慎微地把自己縮成一團。


    沈辭手中酒盞往案上重重一放,「寧王怕是不知,我與辛五小姐,自幼便有婚約在身。年紀小不懂事的時候怪父母親擅作主張,不肯聲張,沒成想入京多年後,竟還能機緣巧合救下她,興許就是緣分。況且她如今這樣,也是我沒能早些解救,她需要照顧,於情於理,我都該履行了這婚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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