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虛真人眼見著這局能贏,心情大好,「等著罷,見招拆招。」


    對弈整一個午後,謝杳終還是背上了一百遍的抄寫。她從太清殿大殿過時,法純正守著正中的丹爐瞌睡得不斷點著頭。


    她去把他叫醒,叫他回房去睡一會兒,而後看著法純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方走出了大殿。


    秋高氣爽的天氣,宮中禦花園的花匠料理得好,金桂開得早幾日,這時候已有桂香縈繞。


    謝杳想起昨日裏接到的那封一眼便知出自沈辭之手的信,寥寥幾言,隻說蟹子肥時,蘸上醬醋,依她的口味興許還得加些許麻油,佐以鬆桂酒,若能同食,當是人間至味。


    謝杳回了一封,問他這人間至味,究竟是盤中肥蟹,還是吃蟹一事。


    當夜沈辭便又回了一封,十分簡短,隻一句話——與這人吃這蟹這事兒。


    思及此,謝杳忍不住抿著嘴角笑起來,竟莫名對這秋天歡喜得緊。


    作者有話要說:  沈辭:人家道是人間至味是清歡,你卻總愛佐以麻油,清在何處?


    謝杳:可是我歡啊。


    第49章 蟹子


    當夜, 謝杳拆散頭髮, 正預備著換上寢衣,卻聽見有人在房門外輕輕叩了兩聲。


    她身邊兒本是雁歸伺候的,不過雁歸今日說是身上又乏又累,她便叫雁歸回去歇息, 服侍洗漱的丫鬟退下去後屋中再沒留旁人。


    可這個時辰外間該是有丫鬟守夜的才對。謝杳放輕了動作,挑了支又長又尖的銀簪握在手裏, 閃身躲在屋內的屏風後頭。


    叩門聲極有耐性地響過了三四回,這才頓了一下, 緊接著是門被推開的聲響。謝杳隔著屏風, 看不清來人的模樣,隻是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倘若是歹人, 何必這般客氣地一直敲門?


    且雁歸今日反常得很, 竟還有她主動說累了的時候。這幾樣她連起來一想,也猜到了屏風後的人是誰。


    謝杳佯裝自然地從屏風後頭出來, 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沖那人道:「怎的來的這麽晚?」


    沈辭一身鴉青的蜀錦袍子, 衣襟袖口以銀線細細勾勒, 衣擺卻用的是同色線繡成的暗紋,衣裝貴重卻不過分張揚, 像是剛結束了什麽正事兒趕過來的樣子。此時見她從屏風後麵施施然走出來,頭髮卻全然散開著,挑眉道:「難不成你知道今日我要來?」


    謝杳本想跳過這個話題,卻見他視線落在自個兒手上那支銀簪上, 似笑非笑地望過來,臉上就差明明白白寫著調笑。


    謝杳雖是明白他該是知道自己是躲到屏風後頭了的,可就這麽承認未免太掉麵子,當即扯了個看起來還算圓潤的謊道:「我看今日梳的發有些鬆散了,就想重梳一梳,誰成想剛解下頭髮你便開始叩門,我尋思著這樣子不好見你,就借屏風遮一遮想把頭髮挽起來。」


    沈辭「哦」了一聲,貼心地把她要下的台階遞過去,「所以你這是太急了沒能挽起來?」


    謝杳順勢點點頭,接著睜眼說瞎話道:「許久沒自己折騰頭髮,都有些忘了。」


    沈辭笑了笑,從她手裏接過那支銀簪,領著她坐到銅鏡前,而後站在她身後,先用梳篦細細理順髮絲,接著便用那支銀簪替她將發挽好固定。


    待他的手拿開時,謝杳對鏡看了一眼,原本十分警戒地一句「你倒是熟練」硬生生換成了「你這分明梳的是男子的髮式!」


    沈辭無辜地左右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經道:「能挽起來就好,夜深了,旁人又看不見。」接著又迅速補了一句「且我瞧著是好看的。」


    謝杳嘆了口氣,不過他說得也有道理,隻要她不照鏡,能看見的隻他自己——顯然他對自個兒的手藝還是頗有幾分自得的。


    不過這自我安慰隻存了一刻。沈辭帶著她翻出府,七彎八拐地去到一處小院子裏。小院子這時候燈火通明,兩人剛剛進大門,便有人有條不紊地開始上菜。


    謝杳摸了摸頭上那個一言難盡的髮髻,決定看在他這般用心的份兒上暫且原諒他的手藝和莫名其妙的自信。


    自從謝杳去鎮國公府那一趟起,兩人便愈發不該有什麽明麵兒上的來往。因著這些日子還是通書信的多,偶或遇上一麵也隻是寥寥幾言,人前不敢在一處待得太久。


    沈辭一麵引著她往裏進,一麵解釋道:「本是不想帶你出府的,可蟹子還是要趁熱吃得好,隻能租下一處院子,遣些信得過的過來。」


    謝杳坐下用熱水浣過手擦幹,菜餚已上了個齊整。


    兩人許久未曾坐在一處好好吃過一頓飯,是以這一頓宵夜便用的時間長些。蟹子本就下酒,兼之謝杳心情愉悅,喝過了整一小壇鬆桂酒,喝到半途連自個兒那隻斟六分滿的規矩都破了,一倒便是一滿杯,即便這樣還未覺夠,又啟開一壇。


    上回她醉酒的樣子還歷歷在目,沈辭眼疾手快地將她的酒拿走,叫人端上醒酒湯來,又給她杯盞裏換上茶水。


    謝杳起身去搶他手裏的酒罈,這一起之間醉意便上了頭,扯著他袖子死活不肯撒手,一直搶不到便委屈道:「阿辭,你知道我為何不愛喝酒麽?」


    她抬起眼來,眼中霧濛濛一片,「因為我怕喝醉了,就會發生一些我控製不了的事情。」


    她半趴在沈辭身上,接著道:「雖然後來我發現啊,有些事情不管你是醉著還是醒著,都是全然不可控的。可我還是很討厭喝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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