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話怎講?”裴陵聽到這裏眼睛一亮,心說莫非皇上讓自己查的就是定邊王?


    “他說那定邊王這兩年總是找理由去軍中看,還送給許多將領厚禮。除了劉時英的家門他沒派人登過,其餘將軍隻要有個大事小情他便會派人送東送西。”


    “他好歹是個王爺,不會那麽明目張膽吧?”裴陵皺眉。


    “不是,都是半夜去或者派人與那些將軍的部下、家將、仆傭們在青樓、酒肆等地見麵。不過我那幾個朋友是將軍們的親隨,所以都知道。”裴勇解釋道。


    “聽說左三知也有份,所以……”裴義補充,卻見裴陵豎起眉毛。


    “那絕不可能。”裴陵瞪著眼睛道:“他為人謹慎小心,壯誌在胸,豈能被那些蠅頭小利所引誘?”


    “我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就拚命地灌那幾個人喝酒,說來說去,那幾個人說左三知雖然不收禮,但那定邊王還是不停賄賂他……”裴勇聽到裴陵也和自己意見相同,便興奮地講了下去。裴陵怎麽聽怎麽覺得裏麵不對,但又不好確定根由,畢竟事情沒有經過自己的察訪,隻聽裴勇、裴義他們口頭相傳,還是靠不住的。他前思後想,決定明日接旨後先差人給在邊關戍守的劉時英傳信。以劉時英的聰明才智,恐怕就能從這旨意裏麵分析出什麽,進而指點迷津,避免不必要的查探。


    風沙漫天,土顆粒從細膩變成了粗糙。越往北,風越凜冽,即使是夏日,曠野中還是讓人覺得有絲絲涼意包裹著自己。裴陵率隊迎風前行。麵對那久違的邊塞風光,他的心中湧起了昔年的豪情,但於此同時,一些憂慮又在心地盤桓:皇上下旨的第二天,他便在百官各異的目光中打點行囊上路了。此行不光他一個官員,還有幾個隨同的。他見那些人官職不高,但都是朝廷裏機靈的,就明白孝皇不僅僅防著邊關那些人,也還防著自己。


    難道是因為他也懷疑劉時英,而自己跟劉時英關係菲淺,所以……不敢往下想。畢竟從古至今,功高震主都是掌權者忌諱的。雖然劉時英小心謹慎,但誰能保他哪裏不入皇上的眼呢。


    裴陵覺得這裏麵的機鋒很多,最重要的是拿捏不準皇上的心思,不明白皇上把重點放在何處,是不是要借著這個機會再整治一片人,如果處理不當,那麽會不會導致邊關軍心不穩?他琢磨了一路,也沒想得太妥當,隻是希望到了邊關聽聽劉時英分析那裏的情勢,讓自己有個選擇的餘地。


    “這邊的風沙好大。”隨同的幾個官員都是一直在江南做官的,被養得細皮嫩肉不說,連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讓同樣在江南做官很久的裴陵聽了覺得很不適應。


    “塞外都這樣,過幾日便習慣了。幾位大人多喝些水,可以緩和一下幹燥導致的煩悶。”裴義在裴陵的示意下跟幾位官員解釋著,並讓前頭的兵士停下來,好使幾位官員休息片刻。


    “裴大人,你體力真好。”幾個官員哼哼唧唧,叫過隨身的侍從給自己捶打腰部。


    “我在邊關待過很久,習慣了。”裴陵知道那些人是想聽他親口講過去的事情,但他並不願說。


    “裴大人,你說為何那西北還有人鬧事?”隨同的幾個官員中也有年輕力壯的人。那人是兵部尚書之子,名叫趙東,年紀二十出頭,比裴陵小個幾歲,是個武將。不過他上任以來一直掌管京畿那邊的防禦,不曾到北方歷練過。這次借著裴陵到邊關勞軍的機會,他爹爹也跟皇上舉賢不避親的請求讓自己的兒子跟隨。孝皇準了,他便跟來。裴陵見他瞧人的時候目光都是從上往下看,便明白他這是還未褪輕狂。


    “胡人遊牧,不喜耕作,又以強悍為準繩,奉強者為尊,自然好戰些。”裴陵隨意說了句,沒有舉什麽具體的示例。


    “但西邊原本是給我們納貢的,為什麽突然就反了?”趙東話裏有刺。


    “正因為他們反了,所以才累得我皇朝邊關不安寧。”裴陵聽趙東話裏的意思,像是對邊關的人極為不服。他淡淡一笑,心說邊關將士的驃悍,你到那裏自然清楚,否則我說破嘴皮,你也覺得那些人沒用。


    趙東見裴陵幾次都沒有正麵回答自己的問題,心下也覺得無趣,但初次走這麽遠,人又很興奮,便拉著馬韁繩,在隊伍休息的地方前後左右跑著,嗬斥兵士們休息時候也不要忘記看管車馬財物,免得丟了一星半點,就軍法從事。


    裴勇、裴義也算老兵,兩人見趙東的樣子,便暗暗笑他。裴陵倒沒笑,他瞧著趙東忙前忙後,倒不失初生牛犢的那股衝勁。


    “裴大人,你看那邊是什麽?”趙東四處張羅半天,好容易滿意了才下馬休息,但他見遠遠的地方好像起了煙塵,便跳上馬,跑到一直騎在馬上瞭望遠處的裴陵旁邊,大聲喊著。他這一喊不要緊,別人也關注起遠處來,覺得來的好像是隊兵,便有些驚慌地站起來,跑向各自的車馬。


    “探子馬上過來了。”裴陵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示意趙東不要急躁。他看一騎比那大隊人馬先過來,知道是自己派出的探子先回來報告。


    “裴大人,你放心,若是敵兵來犯,我第一個衝上去把他們宰掉。”趙東抽刀在側,還招呼裴勇、裴義好好保護裴陵。裴勇、裴義看了彼此一眼,相視而笑。


    趙東正意氣風發間,裴陵派出的探子已經來到近前。他看到裴陵便從馬上下來,利索地打了個千,朗聲道:“大人,邊關聽說大人率隊來勞軍,便派人來迎接護送。”


    是因為最近又不太平嗎?裴陵想到前幾天收到劉時英的回信,那上麵說西邊藩國的jian細最近常帶著小股人馬潛入這邊搗亂。


    “裴大人,皇上已經派我率隊跟隨保護,邊關將軍多此一舉不太妥當吧?”趙東聽了那話很不高興,臉立刻沉了下來。


    “一番好意,也是怕咱們手下旅途勞頓。正好,讓你的人休息一下,換他們看守車輛。”裴陵見那隊兵士越來越近了,就安撫了趙東幾句。


    那隊人馬急馳而至,到了裴陵等一眾官員麵前便下馬行禮。裴陵見過邊關各種陣勢,倒不覺得什麽。旁的文官見了那表情肅穆、鎧甲在身的兵士卻都被這整齊的軍容唬得不敢大喘氣了。就連方才還嚷嚷的趙東,也被麵前一眾兵士身的殺氣駭得勒住馬,閉口不言。


    是時英的手下?果然如傳聞中一樣,個個都跟準備隨時出鞘的刀一樣,充滿鋒利的感覺。裴陵見到久違的場麵,嘴角浮現笑容。他下馬,攙起單膝跪在最前頭的兵士道:“一切有勞。”


    “大人客氣。”那人恭敬回答,但臉上、身上依然繃得緊緊。


    裴陵明白這是治軍嚴格的結果,他笑著點點頭,翻身上馬,命這隊兵士跟在自己率隊的兩側,再留一小部分押後。


    趙東帶的兵沒見過邊關的人,覺得新奇又勇武,便都趁著這機會跟那些人搭腔,誰料那些人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都寒著臉,像是準備出動的野獸——虎視耽耽盯著周圍的一切。


    “裴大人,他們怎麽那副表情。太過謹小慎微了吧。”趙東初見新鮮,也想跟那些人說句話。他招手喊過那帶隊的頭目來問,那頭目隻是恭敬地把話題繞開,並不回答趙東關於邊關的任何問題。


    “說明他們將軍管教的好。”裴陵笑笑,心說趙東是沒看到自己當年:想當年,自己在邊關的那群手下也都是很勇猛的,沒有自己的命令,絕對不會擅自行動,嘴巴也緊得跟fèng上了一樣。軍令如山,如果沒有這個本事,想管教那些粗獷的漢子是非常難的。


    趙東聽裴陵這話並沒附和自己,便覺得挺沒意思,又轉頭,帶著屈尊的態度跟裴勇、裴義搭訕。裴勇、裴義礙著趙東是自家少爺的隨同官員,不好壞了裴陵的麵子,就隻能做出一副笑臉,順著趙東說好聽的話,陪著他一路閑聊,到了邊關營盤。


    營盤裏大軍早已列隊整齊,主將劉時英跟幾個副將都早早等候在營門口。他們見到裴陵一隊,便迎上前來。


    劉時英幾年沒見裴陵,此刻見到,心裏激動,眼角也濕潤了。裴陵也是如此,但不敢耽誤正事,就先焚香請出聖旨,把皇上勞軍的那番鼓勵之詞念了一遍,又將聖旨交給劉時英等諸將收好,才拉起劉時英的手,緊緊握住。


    “先到大帳去吧。我設了酒宴,給各位大人接風。”劉時英雖然對著眾位文官和趙東說出這番話,但他的手卻沒有放開裴陵。他拉著裴陵,帶頭往大帳走去。


    路旁上萬兵士都排列整齊,見到將軍們和文官過來,就唰地分開,露出一條路來,口中還大聲吼著:“謝皇上恩典。”


    裴陵被這排山倒海之勢的喊聲感染,不禁跟劉時英對視一眼。劉時英知道裴陵懷念這生活,便舉手一揮。


    看到劉時英的手勢,將士們紛紛抽出腰中的兵刃。他們將刀槍敲擊在盾牌上,並隨著那金鐵交鳴加大了吼聲。


    幾個文官直了眼睛,趙東也張著嘴,沒想到邊關的兵士如此雄武。裴勇、裴義見了這陣仗倒是笑得合不攏嘴,追憶起往昔浴血沙場的經歷來。


    入了大帳,裴陵照例客套一番,幾個文官也特意表述了皇上勞軍的意思,中將附和著,劉時英但笑不語,做了個手勢命令傳筵席的酒菜。


    裴陵見筵席中還有官ji相陪,頗為不解。他用眼睛看了看劉時英,劉時英則是微微努嘴,示意說隨裴陵來的那幾個官員都很滿意這樣的安排。


    裴陵瞭然,暗笑自己當禦使有了年頭,連這種官場上必不可少的禮節性逢迎都忘記了。他舉杯又挨個敬了眾位武將,口中道著大家辛苦,眼睛卻按照劉時英信上的畫像挨個對比,把跟定邊王有勾結可能的人都著重留意了一番。


    劉時英則藉機觀察了幾個文官和隨同來的趙東,籍由他們跟帳中武將的眼神交匯,猜測他們事前是否與麾下眾將有所聯繫。


    各懷心事,但表麵上還是很暢快淋漓地結束了這場歡迎的筵席。


    劉時英命人送幾位大人下去休息,自己則帶著裴陵回到營帳,跟裴陵敘敘離別之情。裴陵見劉時英比幾年前更多了層滄桑,便取笑劉時英被邊關的風沙給吹老了。


    “當年那個細皮嫩肉的你不見了。”裴陵戲謔地伸手,捏捏劉時英的麵頰。


    “當大將的,當然是威嚴些好。”劉時英揮開裴陵的手後,忽然出拳擊向裴陵的麵門,見裴陵堪堪避開又踢出一腳。那腳在中途忽然下沉,伏著地麵,沖裴陵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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