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你帶來曙光,帶來和平,愛與正義。


    肩負獵獵長旗,騎著烏色駿馬的紅衣黑髮的女子端坐在馬上,手裏挽著韁繩,笑意裏滿滿的都是意氣風發,整個人就是對“風華正茂”四個字最好的寫照。


    艾倫?布萊特永遠都記得那個鋒銳而驕傲的笑容,又明艷又鋒利,他回想起往事的時候都有些怔住了,他做過青族少君侯的同班同學,和她一起出征過大綠潮,她還在布萊特家族傾覆的時候救了自己和瑪麗一命,讓他得以在皇家學院繼續求學下去……


    這個人這麽好、這麽好,我都不敢喜歡她,連跟她說句話都不敢,又怎麽去報答她呢?


    他覺得這足夠自己在接下來的餘生中銘記,並憑此誇耀了,卻渾然不知接下來他的“餘生”,隻剩了短短的幾年。


    “華色,你看。”其實青歌當時轉過頭去跟華色說的也隻有這一句話:“我做到啦。”


    她本來是想說很多很多事情的,比如“謝謝你這麽多年來一直陪著我”,比如“大家都在看我我有點緊張”,再比如……


    可是她在聽到耳畔的歡呼聲,一側臉就看到華色溫柔的笑意之後,就什麽都不想說了。


    數年前她還是被趕鴨子上架,擔任帝國第一法師的四階法師學徒,身前還有費南多元帥的身影引路,而如今,戈林法師的名字都幾乎被人忘卻,費南多元帥遇刺身亡,她也成了三軍暫時總元帥,心底卻一片空茫。


    正常人要用幾十年、用大半輩子,甚至窮其畢生都做不到的事情,已經被她在短短幾年裏,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裏盡數完成了。至此,她銜領奧斯曼帝國第一法師、青族少君侯,五階法師“赤焰”與三軍暫時總元帥之位,手執龍骨法杖,臨危受命地帶著奧斯曼*打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真正的勝仗,肩負曙光旗回歸奧斯曼,身邊陪著她的人來了去去了來,隻有一個人對她不離不棄、始終如一。


    她將手覆在華色因為緊張而略顯冰涼的手上,輕聲道:


    “你不要害怕。”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大軍行過之時,從旁邊的窗戶裏不斷灑出紛紛揚揚的山茶花瓣,無數抓著常青藤與鳶尾花的手從房屋的窗戶中拚命掙出來,向她揮舞著,高喊著她的名字:


    “‘赤焰’!赤焰之青歌!”


    隆隆的禮炮聲都蓋不住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與吶喊,而在大路盡頭,迎接他們的赫然便是長公主奧菲莉亞?斯佩德!


    這意味著什麽?青歌在看到奧菲莉亞的那一瞬間就露出了個暢快的笑容,整個人也愈發顯得容光照人、顏色奪目了:


    來的人不是綠野青嵐督伊,也就意味著她不用交權!


    奧斯曼帝國,向來統兵權與發兵權相分離,以前費南多元帥一率兵回城,就不得不向綠野長秋遞交兵符,然而這一次,來迎接她的人,既不是什麽上不得台麵的皇後近臣,也不是她的生母、三軍督伊綠野青嵐,而是長公主奧菲莉亞?斯佩德親自前來!


    “摯友!”青歌開心地將韁繩一拋,利落一個翻身下了馬,將肩上的旗幟扔給了迎上來的皇家保衛官,笑道:


    “怎麽來的是你呀?”


    奧菲莉亞給了青歌一個大大的擁抱,笑道:“你希望來的是我,還是綠野鴻影和布蘭特呢?”


    青歌跟奧菲莉亞擊掌笑道:“要是來的不是你,那可就真沒什麽指望了!”


    “青歌少君侯跟我來,哦還有華色藥劑師。”奧菲莉亞比了個“請”的手勢:“大殿之上,皇後有請。”


    青歌與華色並肩來到大殿門前的時候,華色突然輕輕扯了扯青歌的袖子,看著青歌一臉不解地望過來,她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青歌,你還記得嗎,幾年前你和長公主一起來這裏的時候,我還不能進去呢。”


    青歌看著華色閃亮亮的眼神,心裏就驀地一片酸軟,她輕輕拍拍華色的胳臂――對沒錯,她們之間已經有了小半個頭的身高差了,如果青歌再去安撫地摸她的頭就會很違和――道:“你要習慣啊,以後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會變得不一樣的。”


    華色含笑點了點頭:“是啊,我也這麽覺得。”


    此時正好手捧諭旨的女官出來了:“皇後請我奧斯曼帝國第一法師,三軍暫任總元帥,青族少君侯青歌進殿接受封賞。”語氣和幾年前截然不同,客氣的很,然而隻字不提華色半句。


    不應該啊,青歌暗忖道,能夠大敗雅克,華色的功勞是不能不提的,為什麽皇後要在封賞的時候避開她?


    青歌一把拉住華色的手,看向女官道:“如果我先進去的話,這位藥劑師什麽時候才能進殿呢?”


    女官幾乎都要哭出來了:“少君侯,求求您別為難我了……皇後對門第之事向來看得很重,您又不是不知道,在這裏跟我較勁兒幹什麽!”


    青歌長袍一振,拉著華色就邁過了門檻,她按住了華色不斷掙紮的手,低聲道:


    “……你別動!華色,別亂動!要是我連這麽個小事兒、連個你應得的功勳都無法為你討來,我還做這個少君侯幹什麽?!”


    第75章


    華色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在進入大殿的那一刻輕聲求道:


    “少君侯……青歌少君侯,你能記得我,我很感激,可是我真的當不起啊。”


    “有什麽當不起的?!”


    華色苦笑了一下:


    “我害怕。”


    青歌當即便怔怔立在原地,她其實在幼時也體會過華色的這種“害怕”的心情,當年她記得初到帝都之時,小小的她剛一下馬車,就被外麵那些黑壓壓的跪著的人給驚嚇到了。


    那個時候她還對禮法、對身份地位對等級差別沒有過多的感覺,卻在綠野青嵐輕描淡寫地把她放了下來,扔在一群戰戰兢兢的下人中間便揚長而去,徒留一堆嚇破了膽子的侍女們費盡心思討好她之後,終於有了那麽一點兒直接的感觀了。


    她生於麗都,長於皇城,都在陡然麵對這麽大的身份落差的時候有些手足無措呢――何況她還是上位者,如果讓隨便一個普通人來麵對的話,也的確會害怕的啊。


    “我怕得很……就跟在你後麵好啦。”華色輕輕握了握青歌的手,她的手心溫熱又潮濕,卻意外地給人一種安定和放鬆的感覺:


    “我看著你就好。”


    大殿上人人都在屏氣息聲,畢竟綠野長秋的臉色看上去十分糟糕,簡直就和鍋底似的,和台階下笑得一臉春光燦爛的奧菲莉亞形成了完美的對比。


    凱撒覺得她很少這麽笑,不禁心生好奇道:“奧菲,你做了什麽呀,笑得這麽開心?”


    奧菲莉亞一攤手:“我隻是跟她保證,我隻要活著就不會去為難蘇珊而已,看來榮耀聯賽上我的失手的確把愛女心切的皇後嚇到了,而作為報答,她答應加封給青歌一個合適的位置。”


    “你瘋了?!”凱撒覺得這簡直太荒謬了:“你怎麽就敢保證蘇珊不會對你造成什麽威脅,怎麽就敢確定你們將來不會有能危及生命的齟齬?簡直可笑,你現在反悔的話――”


    “噓。”奧菲莉亞將食指豎起,擋在唇邊:


    “我和蘇珊之間的恩怨,往大了說是家族觀念衝突,往小了說隻不過是兩個觀念完全不同的人在置氣而已,區區小打小鬧,又怎麽比得上迫在眉睫的分權一事重要呢?看哪,青歌來了。”


    大殿的門口,那個削瘦的、高高束起一頭赤金色長髮的法師正好完全走進了人們的視線,在她過於幾乎所有人都在被她的英麗震懾到的時候,隻有凱撒聽見奧菲莉亞還說了一句話,她說――


    “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們嗎?我動不得蘇珊?斯佩德,你們能啊。”


    凱撒聽到那個“你們”之後覺得心裏有點堵,諸神在上,要是沒有那個“們”,直接說“還有你”就更好了,他下意識地轉移了話題:


    “青歌少君侯身後的那個,是華色藥劑師嗎?”


    被凱撒這麽一打岔,奧菲莉亞終於從滿心滿眼裏都是“青歌來了青歌來受封了”的欣喜中緩過來,那個即使站在青歌這麽光華耀眼的人旁邊也不會失色半分的人就這麽突兀地映入了她的眼簾,藥劑師長袍和法師長袍形製像的很,而奧菲莉亞這麽多年來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簡直太礙眼了:


    “青歌怎麽去哪兒都帶著她呀。”


    凱撒猛地扭過頭看著她,僵硬地一字一頓道:


    “好巧啊奧菲,我也這麽覺得。”


    “諸神在上,青歌少君侯她該不會――”


    他們之間的低聲交談誰都沒有注意到,畢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官手中的諭令之上,女官之前從來沒被這麽多人一齊注視過,畢竟對於綠野長秋之前那些可笑的命令,大家都是能不聽就不聽的,陡然給予了這麽多關注之後,貴族們的熱切都把她給嚇到了,她顫著手打開灑金諭令,高聲道:


    “第一法師、三軍暫任總元帥,青族少君侯青歌,臨危受命,揚我國威,烈焰焚城所向披靡,禦封為――”女官的聲音顫了顫,似乎完全不敢相信這是皇後下的命令一樣:


    “殿前大公!”


    此言一出,大殿上所有的人都譁然了:


    “我沒有聽錯吧?”


    “這真的是皇後下的命令?”


    “禦封殿前大公……咱們奧斯曼多久沒有大公了啊?”


    畢竟,奧斯曼帝國的每一任皇帝都會封在少年時期與自己並肩的摯友、最可靠的同盟做督伊,就好比塔斯克當年向凱撒拋出橄欖枝的時候就用這個位置來誘惑過他,而綠野青嵐也正是因為和皇後聯手而被封了督伊的,然而禦封殿前大公可就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這個位置不世襲,更無實權,每一任皇帝在位期間也隻能有一位大公,必須是為國家做出過顯著貢獻、頗得民心,又絕對不會受皇室猜忌的人才能擔任,俸祿與普通公爵無二,然而要處理的事情卻是正常貴族們的兩三倍,本來是個出力不討好的差使,卻因了唯一的一個好處讓多少人都趨之若鶩――


    免死權。


    除了叛國罪之外,大公擁有對一切死罪的被豁免權。而正是因為大公獨具的如此特殊的權利,才導致這個位置空缺了好多年,縱觀歷史,歷數百年來,青書是奧斯曼帝國史上第六位大公,而青歌則是第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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