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青歌,作為眼下最年少有為、前途光明的法師,竟是將自己的法杖就這樣立在了極北荒漠,在來自皇城的人們和華色之間立下了一道絕對壁壘,除非五階法師,乃至法聖親自前來,否則絕對無法傷到華色半分!


    ――最後的守護,竟然被青歌就這樣在人生剛剛起步不久的少年時代,在這荒涼的北漠過早地立了下來,而目的竟然是為了保護一個為自己使用的化獸藥劑的少女,這份情義就足以讓人咋舌了!


    領頭的綠野鴻影整個人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少君侯,你什麽意思?”


    “你是要包庇她麽?”


    青歌撐著膝蓋起身,重重喘了好幾口氣,才道:


    “不,我不是。”


    “我是讓你們和我一起包庇她――”


    綠野鴻影怒吼道:“你開什麽玩笑?!”


    “如果你拒絕,那麽我就隻能在這裏殺了你了!”青歌撫摸著楓樹的樹幹,露出了冰冷的、殘酷的笑意:


    “綠野鴻影!”


    “你不過一介皇後近臣,就算死了皇後也不會讓本侯給你償命,你可想清楚了?”


    “是就此閉嘴不多言,還是埋骨荒漠無人知!”


    第49章


    綠野鴻影瞪著那棵楓樹,想上前擊殺猛獸卻又不敢移動一步,畢竟最後悻悻然放下龍骨法杖道:“少君侯好氣勢啊!”


    青歌扶著楓樹笑道:“不敢不敢。”


    “來吧,諸位,與我立下誓約,發誓不得將華色使用化獸藥劑一事,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任何東西,透露半分,否則,身死魂殞,禍及全家!”


    每一個人都上來,將手按在了楓木的樹身上,與少君侯青歌當麵立下禁言誓約。那“最後的守護”可不是吃素的,沒有人想用血肉之軀作為試金石,去挑戰一個四階法師的守護的強度!


    “少君侯,皇後和史官要問你關於華萊?奧羅當年舊事,你是打算現在就走,還是過一會――”綠野鴻影的目光瞥過獸形的華色,帶著滿滿的惡意說:“等解決了這個問題再說?”


    青歌瞥了他一眼,在心裏將這位和自己十分相像的年輕人撓死了一萬遍。


    當年你先把自己擺在一個過低的地位來向我意欲用身體求得庇護,失敗之後轉眼就借著綠野長秋的威勢狐假虎威,怎麽就有人能這麽不要臉呢?


    正在此時,一隊穿著鏽跡斑斑的甲冑的人從遠處快速奔來,為首的赫然是那望陵村的年輕人,他高聲喊道:


    “少君侯!您沒事吧?”


    青歌整個人都愣了好一下子:“你們怎麽來了……”


    “我們看到那裏……”年輕人氣還沒有喘勻,伸出手指著占星塔的方向道:“有大型法術的痕跡,就想著是不是您遇上什麽事情了,畢竟能施展這種高階法術的人太少了,甚至眼下極北荒漠可能隻有您一人……但是走到半路,就看到地上還有尚未被風沙磨滅的痕跡和血滴,就又往這邊來了,您沒事吧?”


    青歌想到了一個雙全的好辦法。她問那個年輕人道:“你們有麻醉藥劑麽?越烈越好。”


    年輕人重重點了點頭,從包裏掏出一串瓶子道:“常備著呢,應該足夠用了,您想做什麽?”


    青歌撫摸著這棵十分突兀的楓樹樹身,看著華色的目光裏,就多了那麽多、那麽多繾綣和悲傷的意味:“我也不瞞諸位了……這是華色。”


    年輕人倒抽一口冷氣,目光裏卻沒有任何鄙棄的意味,常年與外界隔絕的鐵甲衛遺民對化獸藥劑的排斥感並沒有他人那麽強烈,卻還是被這隻巨獸給嚇了一大跳:“還變得回來麽?!”


    “我走了之後她就拜託你們了,待我歸來之時,她是人,就跟我一起走,要是她還無法恢復人形,我就留在極北荒漠,陪她……一輩子。”


    青歌親手將無數瓶麻醉藥劑灌進了一個特殊材料製成的瓶子裏,向著猛獸的嘴中投擲而去,不偏不倚,正好扔進了那張血盆大口中,三秒鍾後,巨獸搖晃了幾下,隨即轟然倒地,砸起半人高的煙塵和砂礫。


    青歌看著那隻小山高的、黑色巨獸的身影,終於沒忍住,一步跨過楓樹的庇護,將手按在華色的頭頂,又低聲重複了一遍她說過的話:“我懇求您,在我重歸北漠之前,看顧好她,等我回來……”


    “我懇求您。”


    說罷,她迅速起身離去,就好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身後追趕著她似的。法師們表麵上在低聲讚揚著少君侯的重情義與年少英才,時不時地偷窺過她空空的雙手,一個連法杖都沒有了的法師而已,還能做什麽?


    青歌麵沉如水,慢慢地讓他們停止了聒噪,轉而開始沉默地專心趕路,而隻有青歌知道,自己就這麽快速的離去,不是怕華色傷害到自己、拖累到自己,而是生怕一個遲疑,她的理智就會敗給那一腔翻湧的熱血,對著綠野鴻影說,我要留下來等她。


    ――是生是死,無論多久,我都要等。


    隻是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青歌轉身離去很久很久之後,躺在地上的巨獸的雙眼緩緩撐開了那麽一絲絲,露出一片渾濁的顏色和失了焦距的目光,隨即又合上了眼,從眼角緩緩流出一滴晶瑩的淚水,消失在了柔軟豐厚的皮毛裏。


    當年青歌乘坐火車從麗都一氣直達皇城的時候,端的是又平穩又快速,舒服得很,以至於後來她和華色奔赴極北荒漠的時候,曾經在心裏暗暗地抱怨過,為什麽不能多修幾條鐵路呢,這樣坐馬車實在太顛簸了,還麻煩,傳送陣更是讓人難受噁心。然而在這次另取近道輾轉回皇城的過程中,向來淡定的她都吐了個天昏地暗,心裏發苦。


    不是帝國不修鐵路,實在是極北荒漠地形過於崎嶇,環境太惡劣,修不得啊。


    在經過無數個法陣傳送之後,麵色蒼白的青歌在看到了帝都那十分壓抑的鐵灰色天空,和親自來迎接她的綠野青嵐督伊之後,終於放鬆了渾身的戒備,從馬車上一栽而下,忽視了在馬車旁伸手準備扶她下車的英俊的劍士和臉色隱隱發青的蘇珊,一頭栽在了軟軟的紅毯上,隨即昏昏沉沉地暈了過去。


    她整個人都已經處於強弩之末的狀態好久了,能一路清醒著撐回帝都已經是大大的元氣透支了。綠野青嵐也看出了這一點,一個眼神之下,就有訓練有素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上前,將青歌攙扶了起來送進錦轎裏,放下了層層綴著珍珠的軟紗轎簾,又往裏麵送了塊沾著溫水的帕子,自有輕手輕腳的女僕為青歌細細拭淨臉上、手上的塵土,露出她短短幾月中就又i麗了許多,也消瘦了許多的麵容。貌美威嚴的督伊這才轉過身,對著一臉窘迫的塔斯克冷笑道:


    “馬爾斯家大業大,我家歌兒自然是高攀不上了,塔斯克少君侯――”她做了個送客的表情,冷笑道:


    “帶著你的小公主,請回罷!”


    塔斯克本來還想辯解什麽的,然而蘇珊已經等不及地搶了話:“督伊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呀!”


    綠野青嵐頓時感覺頭大如鬥:“哦?”


    “我們隻是想看看青歌而已……”蘇珊捏著把布滿金線刺繡、掛著孔雀羽毛配飾的小扇子點在唇邊,那雙明媚的藍色大眼睛裏的委屈勁兒都要溢出來了:“都這麽久不見了,我好想青歌啊。”


    綠野青嵐意味深長地看了塔斯克一眼,那一眼看的這位尚且年輕、城府連綠野青嵐一半深都沒有的年輕人的冷汗“唰”地一下子就流了下來,隻見她意味深長、卻又一針見血地道:


    “我青之一族,向來可沒有兩女共侍一夫的說法。”


    “塔斯克小先生呀,你的野心是不是有點大?”


    塔斯克一瞬間麵如死灰。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蘇珊那緊緊攬著自己手臂的手,心知今天恐怕是真的沒法見到青歌了,便行了個禮匆匆離去。


    蘇珊塗著金貴的塞壬鳳尾丹蔻的長甲重重陷在了塔斯克的胳膊裏,她抬起臉,對著塔斯克撲閃著長長的睫毛,輕聲道:


    “馬爾斯少君侯,您不開心嗎?”


    塔斯克深吸一口氣,將她的手指從自己胳膊上一根根掰下去:“斯佩德公主。我心裏究竟惦記著誰您也知道,又何苦……這樣呢?”


    蘇珊“啪”地一聲展開扇子掩在唇角,笑得眉眼彎彎,煞是可愛:“我知道呀。”


    “知道您還――”


    “可是你已經和青歌撕毀婚約了!”蘇珊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一雙明亮的藍色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再怎麽喜歡她,這輩子也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了,那麽為什麽不考慮一下我呢?她是四階法師,青族少君侯,可我、我也不差呀,我也是法師,還是皇室公主呢,能帶給您的東西,隻會更多,不會更少!”


    塔斯克揉按著眉心,半晌才幹巴巴地擠出一句:“這……不一樣啊。”


    “哪裏不一樣了?”蘇珊整個人都倚在了他身上,輕聲細語道:“您與青歌少君侯決裂,不就是不甘居於人下麽?那麽為什麽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我發誓,婚後一定視您為天,事事均由您做主,不與您在任何方麵分庭抗禮半分!”


    塔斯克凝視著蘇珊好久好久,久到蘇珊都以為這人已經被自己說服了,才聽見他十分疲倦地長嘆一聲:


    “是我……對不住青歌。求求你別說了!”


    他倉皇離去的背影落在了蘇珊的眼睛裏,披著一頭長長的、精緻的羅馬式捲髮的少女合上了腕上的扇子,露出個甜美的笑意。


    看啊,塔斯克再怎麽厭煩她的糾纏,還不是礙於皇家的麵子,不能直接跟她撕破臉?還不是不敢對她說一句重話,還不是隻能在心裏惦記著某個人?


    她這麽想著,就暗地裏驀然隱生出一種詭異的快意,儼然忘記了自己究竟姓什麽,也忘記了這個姓氏所流傳下來的那一係列長長的家訓了。


    青歌臉色煞白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間,任由一幹侍女往她的嘴裏灌藥劑,不停換掉擱在頭上的濕潤的手帕,一波又一波的藥劑師和法師們沉默著進入內室又滿臉慘白地退出去,將一個完全相同的壞消息傳告了綠野青嵐一遍又一遍――


    少君侯體內的金氣已經完全爆發,壓製不住了,您要不要考慮……準備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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