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如璋回到謝文朔身邊,盤坐下來,微笑逗弄道:“小朔兒聽爹爹的話便好,不必再妄想輕瀾公子救命了。”謝文朔咬牙不語,心中暗暗道:“公子答應過要帶我回中原去找小望兒,他不會騙我的!”謝如璋卻好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伸手在陣中黑氣間劃了一個大圈,得意道:“輕瀾公子屍氣浸體,與玄玉符同煉。越靠近這屍氣,煉化越快,他哪兒還敢回到這屍陣中來?”說著,左掌提起,指間繚繞數道屍氣,緩緩,按上謝文朔胸前“膻中”大穴。


    謝文朔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因為要穴受製,動彈不得,也隻得呆睜睜地看著這妖怪行事。胸腔裏一顆心跳動不已,也不知道是怕的還是嚇的。又過一刻,隻覺胸口呯呯大跳,別說心髒,連肝脾肺腎,仿佛也一古腦兒地搏動起來。偏是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彈,難受之極,心道:“難道要把我的肚子跳開不成?”想著腹破腸流的可怖景象,嚇得遍身冷汗,涔涔而下。


    但是五髒六腑這般亂跳,卻令他方才被謝如璋扣住的雙臂經脈漸漸流轉,有了鬆動的跡象。他見謝如璋盤膝凝坐,雙掌飛舞,將一道又一道的屍氣向自己胸前引來,知道再不反抗,自己必定性命不保。見那夾著黑氣的左掌上拍至自己頸下“紫宮”、“ 華蓋”諸穴,右掌卻點至臍上“鳩尾”、“ 中庭”穴中,雙掌上下相對,要將黑氣運入沈淵所教過他的‘神藏’、‘辱中’的要穴之中。當下暗運勁力,忽地大叫一聲,雙臂一振,翻掌而上,使出沈淵教他的擒拿手,直抓謝如璋雙臂!


    謝如璋正在運功,忽地被謝文朔這般毛手毛腳一抓,猝不及防間,雙臂的“曲澤”穴已被拿住。雖是一驚,但謝文朔武功低微,與他相去實在太遠,因此並不著意。左掌繼續按住謝文朔胸口,右掌回翻,要揮開謝文朔抓拿。不料招數剛使到一半,隻覺手肘一緊,忽地一陣刺痛,傳遍全身,穴位受激,經脈忽滯,手臂立時麻木,竟沒能擋開謝文朔狠命抓撓的指爪。心知不好,連忙閉住手臂經脈,怒喝道:“小畜生,你竟敢用毒!”翻身跳起,飛腳直向謝文朔麵門踹來!


    謝文朔躲閃不及,正要被他足尖踢中,忽聽半空中一聲清叱,一道青影追風遂電,破開屍氣,後發先至,拳風如割,直撲謝如璋!謝如璋手臂不能提起擋格,大驚失色,硬生生收住踢勢,向後翻倒躲避。沈淵變招奇速,雙拳未發已收,伸手在謝文朔肩上一拉,叫道:“走!”已借勢倒轉身形,兩人雙雙掠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嗯……今天更得不少是吧?所以周末停更大家不要介意好不?射射……


    因為這個周本來就有事要做(年終了嘛),寫文的時間不多。然後我有點兒亂,硬要寫可能會保證不了質量……所以星期一有空了再寫,行不?對八起……


    第53章 撩花一掌


    謝文朔生死邊界打個來回,頭腦昏茫,全搞不清狀況。隻覺臉上身上,陰氣撲麵如割,惟一感覺得到暖氣的所在,便是被沈淵緊緊握住的左臂,狂喜想道:“公……公子果然來救我了!”歡喜得頭暈目眩,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體飛掠,腦袋身體四下刮擦著粗糙石壁,也絲毫不覺得疼痛。待得又奔一陣,方才聽見身邊的沈淵喘息聲急促暗啞,顯然極是痛苦,忙道:“公子,你……你身子不好麽?”


    沈淵並不回答,勉力提縱真氣,足不停步地繼續往前飛奔。又竄過兩條石道,身側黑氣漸稀,頭頂上石窟中的巨響也聽聞不著了,方放緩腳步,讓謝文朔順勢奔跑行走,消減狂奔之力。謝文朔隻覺得他托著自己的腰胯的手臂忽地鬆馳,連忙轉身,一把接住力竭氣促,癱軟半跪下去的沈淵,驚叫道:“公子!”


    沈淵勉力抬起頭來,臉若死灰,氣息奄奄地道:“走……越遠越好……”謝文朔也明白不能拖延時刻,當即扶起沈淵,負在背上。他是山野貧家少年,幹慣粗重活計,極有勁力,因此背著比他高大半個頭的沈淵也並不吃力。但負著那輕飄飄軟綿綿的身子,聽著耳際一線喘息,時斷時續,微帶啞音,顯是呼吸得艱難無比。明白方才輕瀾公子是捨命闖入屍氣之中,前來救護自己。淚珠兒啪嗒啪嗒,一路滾落下來。他也不擦拭,隻扶著石壁,借著壁間磷光,深一腳淺一腳地拚命向前走去。


    他想起謝如璋說過:沈淵越靠近屍氣,煉化越快,因此也不辯道路,隻尋屍氣稀薄的地方而去。但無論他怎麽東穿西走,總能看見一絲半縷的漆黑霧氣,自石壁石穴中飄浮出來,在沈淵身周飄蕩。幸而沈淵在他背上歇了一刻,已經緩過了氣息,呼吸慢慢平緩,探尋屍氣流向,勉力指點道:“往左邊走。”


    兩人又走一刻,漸漸看不見屍氣追蹤近來。謝文朔稍稍放心,便聽沈淵喘息幾聲,低聲令道:“放我下來。”


    謝文朔在石道中尋了一處略為平坦的地麵,小心地將沈淵放了下來,倚著石壁靠坐停當。看著他臉色又青又灰,又是擔憂,又是傷心,輕輕地叫了一聲“公子”。


    沈淵睜開眼睛,吃力地對他微微一笑,啞聲道:“你……很好……別哭,你做得好極了……”謝文朔狠狠地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道:“公子,你別說話了,再休息會兒吧。”


    沈淵費力地道:“沒關係。你已經傷了謝如璋,他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捉你奪魂了……”說著,勉力支起身來,打量了一下身周情形,探問道:“我給你的那瓶傷藥,還在麽?”


    謝文朔連忙在懷中掏摸,掏了一刻,歡叫道:“還在!”伸手從內衣襟袋中將那個小玉瓶掏了出來。沈淵見他如此珍重收藏,滿意一笑。見他要轉開瓶蓋的珊瑚珠,連忙舉手止住他動作,道:“不……不是我要用藥。”他歇了一息,囑道:“這瓶兒,是步天教主步回辰的……瓶底有他的私印……你帶著它,去尋步天軍,他們便會帶你去見步回辰……”謝文朔驚問道:“公子,那你呢?”立刻明白過來,急道:“公子,我不要離開你!”


    沈淵喝道:“住嘴……你敢不聽我的話!”


    他雖然語調虛弱,但語氣中威勢不減,謝文朔一怔,果然委委屈屈地不敢開口了。沈淵一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啞聲道:“你不要回去……找小望兒了麽?小望兒現在就在步天教總壇的天仁山中……”他說話略促,便岔了氣,止不住地低低咳嗽起來。謝文朔連忙為他拍背順氣,又是惶急,又是憂心。


    沈淵狠命按住胸口,終於漸漸止了咳嗽,又歇了一會兒,方道:“你放心,步天教雖然行事帶著三分邪氣,但是他們——他——步回辰……不是壞人。你帶著這樣信物去見他,他必然會送你去見小望兒,護著你們兄弟倆好好地……好好地回到中原……”


    他見謝文朔又想說話,不耐煩道:“現在是什麽時候,還要我哄你?”臉色一沉,斬釘截鐵地道:“不準問話,聽著就是了……咱們是從峰頂進來的,尼堅摩嘉卻能在窟中等著我們,窟底定然有路可以通往山外。我再休息一會兒,就帶你去探路……尼堅摩嘉中了毒,又捉不住你奪魂,必須要盡快將我煉化。他已經喪心病狂,當會去調危須中軍進窟。今天夜裏,步天軍必然會乘機偷襲危須王庭……”謝文朔一聽得“煉化”二字,心膽俱裂,忍不住脫口叫道:“公子……不……不能!”沈淵一下支起身來,一掌拍在他嘴上,惡狠狠地喝道:“閉嘴!”


    他變掌為抓,鉗住了謝文朔腮頜,冷冰冰說道:“你隻要有一個字敢不聽我的,我就在這兒殺了你!”他雖然臉色灰敗虛弱,屍氣浸體,但是一旦動了殺機,依舊是滿身煞氣,一字一頓地道:“我費盡心思,賭上性命,拚著魂魄不入輪迴之苦,方才得了這個令中原軍隊剿殺危須王庭的機會。你要是壞了我的事,別說是你,就算是謝平章在這裏,我也一樣殺!”謝文朔摸不著頭腦,問:“謝……謝平章?”沈淵一指按在他嘴角邊的“地倉”穴上,捏得他喉舌一麻,喝道:“少囉嗦!你走不走?”


    他又哄又嚇,謝文朔年幼無知,臨事本就無多少主見,又在這詭異陰森的洞穴之中受了無數驚嚇,哪敢違逆?受迫不過,隻得張皇失措地點了點頭。沈淵略微放心,鬆開手指,安撫地拍拍他的臉頰,便無力地垂落下來。謝文朔淚流滿麵,啞聲道:“公子……”沈淵疲憊地道:“別多說話了,我要調息用功。”


    謝文朔不敢則聲,沈淵盤膝坐起,勉力拓功,調理內息。他在屍氣中來去太久,玄玉符早已浸yin其中,正源源不斷地向周遭吸取屍氣,現下便如一顆小小心髒一般,在他胸前微微博動。而步回辰為自己以血氣溫暖生發出的肉身,卻在屍氣中漸漸地冰冷下來;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都有凝結僵木之狀。氣海間內息雖強,但卻在跟著玄玉符跳動激盪,已經不大受他行功運氣的驅使。沈淵長嘆一聲,知道自己離屍化飛灰的時候,已然不遠。當即扶住身邊石壁,顫巍巍站起身來。不料石壁潮濕,壁上石辱鬆脆,他一攀之下,便即碎裂,差點兒摔倒。幸而謝文朔眼疾手快,搶上扶住。


    沈淵手中抓著一把碎石,忽一皺眉,推開謝文朔,站定身子,伸掌緩緩推出。身形步法,正是他與步回辰分別前夜所論的“四遊掌”。步回辰使這套掌法來調理內息,天下掌法繁多,見多識廣的步天教主偏偏選中這路忽快忽慢的“四遊掌”練功,必有它的獨到之秘。沈淵雖不曾向步回辰請教,但記心悟性都是上佳,看過一遍,便已將運掌之勢全數記下,當即試演出來。


    果不其然,那掌法大有奧妙,力緩時運掌瀟灑自若,力疾時掌風飄逸輕忽。沈淵紊亂的內息在掌勢帶動之下,竟如亂流歸淵,慢慢收束在了一處。雖非圓轉如意,但胸中暢快不少,精神也為之一振。他的武學根柢何等深厚,掌法未盡,已大有了悟,快意道:“以前隻聽說過‘四遊掌’是華陰老祖依遊俠劍意而創,講究不論掌勢,轉折任意隨心。難怪步回辰用來調理內息,果然大有道理。可惜沒能看全,日後倒要叫他從頭到尾的使一遍來瞧瞧。”剛想到這裏,心中忽地一頓:“我胡塗了!我哪裏還有什麽‘日後’?”


    心神不定之間,最後一掌已行雲流水地拍將出去。剛使到一半,忽地一愣,心道:“這一勢切掌平揮便了,為何要圈轉輕揚,與身法不屬?”憶起當時情景,步回辰發現了自己站在窗下,因此掌風自然而然地拍向窗欞月影。陡然間臉上一熱,暗道:“呸,練功打熬氣力,也敢這般亂七八糟?這下半套掌法,不瞧他練也罷。”原來步回辰此掌似揚非揚,正好為窗外的他撩起頭頂薔薇架上垂落的花枝。


    他雖是一閃念間的想頭,但是情不自禁,微覺羞臊,心血便已激盪起來,血氣反衝。本是內腑冰冷將木的,忽有暖意微微,仿若破冰一般。他心知機不可失,連忙重又盤膝坐下用功,吐納鍊氣,調和內腑,果然大有效驗。待得功行周天,屍氣漸退,方舒出一口氣,睜開眼來,暢然笑道:“好了,走吧。”


    第54章 秘術孤魂


    謝文朔在一邊,眼巴巴地瞧著沈淵練掌運氣。他的武學造詣隻是皮毛,對於掌法中的精奇招數,大半看不出來。但瞧著沈淵掌若輕鴻,身法飄逸出塵。他瞧得心動神搖,偶爾被沈淵掌風柔勁拂過臉頰,亦不覺疼痛,隻覺自己並非躲藏在陰暗潮濕的山洞之內,而是在嵐氣繚繞的群山之巔。直看得呆呆出神,直到沈淵又叫他一聲,才猛醒過來。連忙上前,伸手要攙扶沈淵。


    沈淵推開他的手,笑道:“我沒事,你把我當老頭子麽?”謝文朔一怔,紮著手不知所措。沈淵看他臉上怔忡,目光中又有羨慕之意,明白他的意思,問道:“喜歡這套掌法麽?”謝文朔一聽,連忙點頭,沈淵微笑道:“我沒練全,自己也不大通。你回去之後,叫步回辰指點你便了——”一語未完,又想起方才情形,心道動情鍊氣的功夫,隻怕讓天下武學名家聞所未聞。忽地想道:“啐,這種事情,想著便羞,還要讓別人‘聞所未聞’?”連忙亂以別事,對謝文朔道:“別耽誤時間了,走吧。”


    兩人又向山洞深處走去。方穿出石道,走入一處亂石嶙峋的石洞之間,沈淵忽地止步。謝文朔猝不及防,鼻子差點兒撞在他肩上。沈淵輕輕噓了一聲,道:“有人來了。”帶著謝文朔閃身避入亂石深處。謝文朔屏息靜聽,四下俱寂,隻有石間水滴聲聲,哪有人聲足音?


    又過了好一會兒,方聽到微不可聞的腳步聲在山道中輕輕響起,顯然還離得甚遠。惟有沈淵的高深內力,才能相隔遙遠便已聽聞。他向謝文朔打個手勢,示意他縮身在一爿山石之下,不可露了形跡,自己亦屏息靜氣,凝神細辯周遭的動靜。


    不一時,便見一道幽幽光暈,一圈一圈地在石道中蔓延開來。一片暗淡的白影出現在光圈之中,原來又是一名窟中靈巫,一手舉著一盞光閃閃的牛油大燭,一手執著明晃晃的長刀,腰帶中插著嵌金鑲寶的左相令信,戒備萬端地穿過石道,向亂石叢中走來。沈淵眯起眼睛,瞧著他嵌在腰間的那粒珊瑚珠在燈光裏映得通紅透亮,心念微動,伸手入懷搓弄一刻在石樑邊虜獲的那粒靈珠,已有主意。不動聲色地伏下身子,看著他走了過去,背影隱沒在石岩之後。又待一刻,便見一隊殭屍滑躍縱跳而來,顯然是在衛護那靈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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