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樓話音一滯,明顯感覺到她的抗拒。


    所有勸解的話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隻留下一句幹巴巴的,“您好好休息。”


    接著門悄無聲息地關上。


    房內再次回歸平靜,連嗚咽聲都消失了。


    ——


    晚風寂靜,所有生物陷入沉睡,安靜得仿佛時間靜止。


    莫莫直耿耿地躺在床上。


    漆黑的眼眸盯著天花板。


    白天睡了許久,此刻半夜沒了睡意,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動了動右手,感受著小臂上傳來冰涼又堅硬的觸感。


    視線掃向整個房間,卻沒將藏在袖子裏的手機拿出來。


    莫莫唇瓣動了動。


    左手試探性地捏了捏被子的厚度,接著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埋進被子裏。


    手機亮度被調到最低。


    她還刻意用頭發絲擋著亮光。


    從外麵看,隻能看到床鋪中央隆起一團,看不清被子下的人在做什麽。


    隔壁。


    南煦睡在臨時搬來的床鋪上,周身擺滿了各種檢查儀器。


    指尖戴著血氧檢測器,在沒有一絲波瀾的床鋪上動了動。


    他雙眸緊閉,眉心隆起一座小山,麵色不安惶恐。


    嘴裏不停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別走……”


    像是做了什麽噩夢般,語氣低微地求饒。


    眉眼一動,猩紅的眼角滾落一滴淚珠,順著太陽穴落在枕頭上。


    ——


    夜晚很快過去,終於迎來充滿希望的朝陽。


    暖黃色的日光,透過窗戶,灑進房內。


    落在南煦臉上,將他臉上的絨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南煦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雙眸。


    入目所及全是擺放混亂的醫療器械。


    像是趕時間似的,一股腦塞進來,全堆在他身邊,沒有一絲空隙。


    怪誕又壓抑。


    暖洋洋的光一點點將他的思緒喚醒。


    南煦頓時瞪大雙眸,抬手在身上摸索著。


    直到摸到胸前帶點硬度的本子,才略微鬆了口氣。


    他撐著床鋪起身,拿出胸口的半個巴掌大的紅本子看了眼,又塞了回去。


    室內的裝潢讓他清楚,此刻他還在別墅裏。


    “嚴樓……咳咳……”南煦剛醒,嗓音有些啞。


    門外響起淩亂的腳步聲,嚴樓的身影很快出現。


    南煦一把掀開被子,一隻腳剛落地,嚴樓的驚呼聲響起。


    “二少爺!快別動了!昨天您的傷口發炎了,一晚上高燒,臨近早上才退了熱,您還是好好躺著休息吧。”


    “醫生說了,您現在如果再像之前那樣,動不動就下床激烈運動,手和腿都可能保不住了!”


    南煦兩隻腳落地,甩了甩暈眩的腦袋,忽略嚴樓的勸告,“她……她呢?”


    “您放心吧,二少夫人沒事,現在還在隔壁睡著呢。”


    “扶我過去。”南煦顫顫巍巍地站起身,腳下踉蹌地後仰。


    嚴樓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才避免了他頭著地的慘劇。


    南煦勉強穩住身形,艱難地邁步。


    又似是想到什麽一般,身形僵在原地。


    “昨天……”他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我暈倒後,她有沒有……”


    還沒等南煦說完,嚴樓直接打斷他,“二少夫人什麽都沒說。”


    南煦睫羽一顫,頭頂睡得翹起的發絲也隨之垂落,軟塌塌地趴在頭頂。


    “昨天在您暈倒後,我讓醫生去處理了二少夫人的傷口,她全程沒提及您一句,我說您暈倒了,她也拒絕去見您。”


    嚴樓頗為殘忍地將事實擺在他麵前。


    南煦喉結輕滾,如瘋魔般喃喃道:“她沒管過我……連問都不問一句……”


    嚴樓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模樣,朝身後的醫生擺了擺手。


    房內隻剩他們兩人。


    嚴樓歎息著詢問,“那您現在還要去看看她嗎?”


    南煦迷茫地抬眸,望向嚴樓的眸子濕漉漉的,惹人心憐。


    他下意識點點頭,接著又快速搖頭。


    整個人像是陷入無盡的深淵,無比掙紮。


    嚴樓靜靜地等著,也不催促。


    最終,南煦隻吐出一句,“把我之前吃的抗抑鬱的藥拿來吧。”


    嚴樓眉心一皺,不讚同地開口,“您現在要吃?”


    “醫生說了,在您的傷口恢複好之前,最好不要吃那些藥物。”


    “藥性相克,會出現副作用。”


    南煦抬手,指腹按在嘴角,隔著唇瓣按壓裏麵堅硬的牙齒。


    聲音很輕,像是下一秒就隨風飄散。


    “沒事。”南煦垂下眼眸,麵色沒有絲毫波瀾,“拿來吧,我先吃著,有副作用的時候再說。”


    嚴樓還想勸,南煦已經推開他,自顧自地回到床上。


    高大的身軀奄奄一息地靠坐在床頭,眸光呆滯地盯著前方。


    仿若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似的。


    嚴樓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擔憂地望向他。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響著,南煦也不催,了無生氣地坐在那。


    嚴樓重重歎氣,步履沉重地轉身出門。


    他詢問了別墅裏所有醫生,挑挑揀揀地隻拿了一瓶藥回房。


    南煦看到他手裏那瓶無傷大雅的鎮定類藥片,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


    “這麽點藥,能讓壓得住我這精神病嗎?”


    南煦話音落下,不帶一絲溫度的視線落在嚴樓身上。


    仿佛寒冬臘月的冰窖,將嚴樓凍得瑟瑟發抖。


    在南煦的壓迫威脅的視線下,他一狠心,將之前所有藥拿了過來。


    ——


    潔白的被子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藥罐子。


    南煦眼睫微顫,一個個仔細查看用量後,才小心翼翼地服下。


    他始終記得,之前因為過量服用藥物導致記憶混亂。


    這次,他克製地按照醫囑的分量吃。


    他怕,怕他沒有控製自己的能力,再次傷害了她。


    也怕自己真的變成人人口中的“瘋子”“神經病”……


    他才剛和她領證,他不想她有這樣的一個丈夫。


    他想著,總不能讓她成寡婦的,這不是他去偷偷辦證的初衷。


    南煦吃下藥後,等了半個小時。


    確保自己不會發病後,才緩緩從床上下來。


    一直等在一旁的嚴樓立刻上前,作勢攙扶南煦。


    南煦擺了擺手,揮開他。


    從他的房間走到隔壁房間,隻有幾步路的距離,他倚靠著牆麵,腳步虛浮地走著。


    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手和腿,似乎真的要像醫生口中說的,快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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