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那點餅幹,火腿,還有沿途采的野果子,一人一狗在林中走了三天之後,終於來到一條小溪邊。


    溪水很清澈,在月光下發著幽藍的光,水居然是甜的,還帶著青糙的澀澀芳香。小風跟笨笨跳進去喝了個飽、洗了個夠,然後走進離小溪不遠的那片村落。小風敲開的第一家門就是白衣秀才白文斌的家。因為當時隻有他家的窗戶還透著油燈的光。小風看著一身白袍挽著髮髻的白文斌,張了半天嘴,終於說了一句:「嗨!你是天使嗎?」他穿的衣服有點像星際大戰,頭髮也有點兒像。


    「天使?」白文斌搖頭。天使是什麽東東?


    「現在是公元幾年?」


    「什麽戲院?」小男孩很漂亮,不知從什麽地方來,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鞋子都很怪,還背著個怪怪的包兒。說話好像腦子有點不太正常。


    為什麽用油燈?木門,茅糙房,屋子裏的家具是那麽的返璞歸真,難道,看來他跟笨笨被地震吞噬,接著又經歷的那陣強光,確實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對於時空穿梭這種概念,小風的理解僅限於當年看過的電影《回到未來》,可是人家麥可?福克斯當時坐著時空車,來去自如,跟旅遊似的想去哪兒去哪兒;自己現在多半是回不去了。也不一定,說不定哪天又來場地震,也許又把他們震回去了也是可能的。不管怎麽說,小風就在白文斌的家住了下來。


    小風是白文斌見過的最怪異的人;衣服怪,頭髮怪,生活習慣也怪,而且他會說獸語。白文斌知道從前有個公冶長,懂鳥語,不過那畢竟是傳說,可是當小風跟笨笨講英文的時候,小風會說中文——不是說得很好,至少沒有他說獸語流利。現在這些之乎者也的,更是鬧得他一個頭兩個大,寫就基本上不會了,所以他留在白文斌的學堂,跟著五、七、十歲不等的蘿蔔頭們一起上課。


    白文斌問他叫什麽名字的時候,他說:「我叫風。」


    「哦,那你姓什麽?」姓?他在加拿大的時候,官方檔上的姓是茵扭特,那是個土著部落的名字。小風想了想,白文斌有點奇怪——姓什麽還用想這麽久嗎?「我姓茵,茵風。」白文斌皺起眉頭,誇張地打了個哆嗦。陰風?哪家父母會給孩子取這麽個名字?難怪他不願意說。


    「這名字不好?」小風看著白文斌眉心的蝴蝶結,小心地問了一聲。畢竟隻有天知道他還要在這麽個怪地方待多久,名字還是入鄉隨俗一點比較好。


    確實不太好。「想不想換個名字?或是再取個字?」


    「好啊,謝謝先生了先。」小風很痛快地答應了。


    「那就叫陰。」白文斌開始算筆劃、陰陽、八卦……


    「不不不,我還要叫風,那個不能改,可以不叫茵風,不過一定要叫風!」


    「!」白文斌嚇一跳:「你是說名字不能改,姓可以隨便?」


    「對!」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麽是名什麽是姓啊?」


    「當然知道!名是自己的,姓是爸爸,爸爸的爸爸,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都一樣的那個。」回答基本正確,雖然是經典三歲孩童的答法。「那,就叫春風吧,總比陰風強。」小風就在這黑林村住下了。


    小村落的住戶不多,大概有二十幾戶人家,其中最有錢的就是劉大戶。這劉大戶有一點兒為富不仁——就隻有一點兒,為人刻薄了些,但不是很壞。其它的鄉親鄰裏都很厚道——當然是在他們熟悉了小風之後。


    開始的時候,大家剛知道小風是從死亡林出來的,都有些敬畏地躲著他,除了瘋了的寡婦五阿嫂。五阿嫂的兒子三年前誤入死亡林,再也沒出來,從那以後五阿嫂人就瘋了。


    當五阿嫂跪在地下求小風把他兒子找回來的時侯,小風什麽都沒說,卻在死亡林裏轉了三個月,愣是找到四具屍骨。然後他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居然給四個骷髏裝上了臉——


    真真畫得也沒那麽像,有一具屍骸居然是四十多年前失蹤的二來子的哥哥。從小在保留區的生活,使得小風很快地適應了這個陌生的時空。他隔三差五地去林子裏砍柴打獵,因為他是唯一一個敢進那林子的人,收穫比別人要豐厚很多倍。一個人的時候,小風會懷念從前的日子,懷念隊友們,懷念老酋長,甚至懷念隻見過兩次麵的華人富商殷先生。他應該感謝殷先生,是他堅持自己是華人,要學會說中文,和了解中國歷史,否則,小風苦笑,憑他的「獸語」怎麽在這個陌生的時空存活?


    小風是白文斌學堂裏最大的學生了。下課以後,白文斌經常坐在小溪邊看著小風帶著一群孩子在水中嬉戲,或是帶了寶貝狗狗四處遊逛;晚上沒人的時候,小風會躺在月光下看星星。


    白文斌問過小風從什麽地方來,小風回答說,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回去。


    「喂,我說你的笨狗知道它要做什麽嗎?」邵子敬終於忍不住了。他們已經在林子裏跑了兩三個時辰,那隻笨狗隻是繞著圈兒地跑,它甚至沒把鼻子放在地下聞。


    「噢!它不知道!」小風諷刺地說,「它隻是太無聊了,我也太無聊了,所以跑上五、六個小時累得要命逗你玩兒呢!」


    「什麽?」子敬先急了,顯然沒有領悟到小風是在說反話諷刺他,「這人命關天的事……」


    「閉嘴!」小風喝道,「現在這裏最權威的人是我,最有用的是笨笨,出苦力的是大笨熊,」他指了指李子玄,因為子玄背著食物跟水。


    「幫笨笨療好傷的是阿楚〈子楚因為傷藥有效馬上被小風當成自己一夥兒的了〉,而最沒用的就是你。所以你最好免開尊口,也省得惹人厭。」


    說得子敬幾乎想找塊石頭撞死算了。


    「小風,不是我不相信你的狗,可是他甚至沒有低頭在聞。」子玄也覺得笨笨有些不夠敬業。小風看了看表,又過了兩個小時。「笨笨需要休息。」說完一屁股坐到一棵大樹下,背靠著樹幹,「水。」李家王爺變身長工,馬上從背包裏掏出一隻水袋遞過去。小風接過來,拔掉塞子,先餵給笨笨喝了個飽,然後才又要了一袋自己喝。


    「大笨熊,」小風已經很累了,可是不說又不行,所以他拍拍子玄的肩膀,好像子玄不再是傷害了笨笨的敵人,而是需要他安慰的受害者家屬,小風隻是很本能也很職業地勸慰著,「對笨笨有點信心,它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林子這麽大,昨天又下過雨,笨笨要把頭抬高,才能捕捉空氣中的微量氣體分子。氣味不像水在地上流的,而是以圓錐型發散在空氣中,笨笨要找到氣味的尾端,再判斷那個方向的濃度較高。


    「它今年五歲了,至今已經救過一百四十七個人。相信我,隻要你弟弟真的在這裏,笨笨就一定能找到他。」師兄弟三人傻傻地張著嘴,有聽沒有懂,不過都放心了些。小風低沉的聲音似乎撫平三人的急噪。「那還要找多久?」子敬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需要多久就找多久!又不是烤麵包還定時定點!」小風沒好氣。這人怎麽這麽白癡?都告訴他笨笨是如何工作的了,還問這麽沒營養的問題。


    又過了兩個多時辰,笨笨叫了一聲,跑過來。「找到了!」小風歡呼著,掏出皮帶栓到笨笨的脖子上,帶頭沖向更深處的叢林。師兄弟三人精神都是一振,連忙緊緊跟上。


    子玄無聲地跑在小風的身邊,不時轉頭看著這個奇怪的男孩兒;他的衣著奇怪、談吐奇怪、想法更奇怪。小風邊跑邊重重地喘息著,胸膛劇烈地起伏,汗水浸濕了前胸後背,精緻的臉龐亮晶晶的,臉頰泛著嫣紅,半長不短的頭髮被一根粗布條隨意紮在腦後,隨著他的每一步,一下下打在肩頭。他的腿很長,腰很細,每邁出一步都顯示了野性的力量與美。小風也很妒忌地不時瞟一眼子玄他們三個。


    那三隻根本不是在跑,而是在「飄」,好像根本沒費什麽力氣。他知道自己的體能很好,可是連著跑了八、九個小時,已經忍不住要「拉風箱」〈注一〉,可這三隻居然麵不變色、心不劇跳,閑庭信步一樣在旁邊跟著。


    他就說這裏的人很奇怪!


    笨笨又叫了一聲。「就在前麵,不會超過一千米。」小風喘著粗氣說。三人看怪物一樣看著小風——這小子真能聽得懂狗說話!又跑了一會兒,「等等!」子玄低喊了一聲。


    「不對!」子楚也跟著發覺了。


    「怎麽了?」小風還沒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前麵有很多人,不止君寒一個。」子敬道。


    「你怎麽知道?」他的鼻子難道比笨笨還好使,離著這麽遠就聞到了?


    「小風兄請在這裏稍候。子敬,你留下陪他。」子玄交代了一句,拉著子楚飛身向前衝去。小風的腳步慢下來,又往前走了幾十米,看著子玄跟子楚遠去的背影慢慢停下來,一麵調節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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