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子青無奈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由於雪地濕滑,柏子青的回程顯得有些艱難起來。中途路過一條偏道時甚至後車輪卡了一下,整個馬車都向上顛了一顛。柏子青趕忙掀簾去看,除了見到張旭深鎖的眉頭,還無意在人群中抓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柏子青盯著那個身影消失在遠處,一路心事重重。


    總而言之,他這天算是遲到了。


    待他回到羲和宮時已是誤了晚膳,贏粲坐在軟榻上一手握著一卷書冊邊看邊等他,見他一身寒氣進殿,便開始生起氣來。


    “外頭那樣厚的雪,你怎麽還往外跑?”


    “就是下了雪,天氣有點兒冷,才想著和道融他們說說話。”柏子青任小九走上來替他解下披風,接過他遞來的手爐。


    殿裏麵是暖暖的。贏粲招柏子青到自己身邊來坐著,才吩咐小九上菜。


    “你餓了嗎?”柏子青輕輕邁著步子走過去,主動蹭著贏粲暖洋洋的身子坐下,“我還不是特別餓。”


    “今天不太高興?”贏粲放下那捲書,伸手過去緩緩撫他的背,“怎麽了?”


    第62章


    62.


    柏子青大半夜的還是被餓醒了。


    這些天以來, 贏粲變著花樣兒在床事上折磨他, 過後還是喜歡抱著他睡。無論柏子青是翻到一邊去還是摟著他的腰,最後醒來時都隻會見到相同的畫麵:他的頭倚靠在贏粲的頸窩,整個人被贏粲包圍起來, 兩人雙腿交、纏, 連呼吸聲都是同步的。


    柏子青就像一個”點“, 贏粲以一個”半圓“的形態去包圍著他,用大手攬著他的肩, 一旦發現他醒了, 便順勢收緊, 往自己胸膛一撞。


    待到那時, 兩人便牢牢貼在一起了。贏粲這個老流氓,必然要先親一下柏子青,再對他眨眨眼, 故作無辜的模樣。


    ”醒了?“


    柏子青這晚,卻是自己扒拉著錦被醒過來的, 他身邊那個位置空空蕩蕩。


    屋裏屋外都是漆黑一片, 殘餘的一點風雪聲從門窗縫隙間滲漏進來,像刺耳的指甲抓撓聲, 不怎麽好聽,卻是有些嚇人。


    ”贏粲……“柏子青自己坐起來, 有些茫然無措地喊了兩聲。那個人不在屋裏, 也不知去向。


    許是他睡得迷迷瞪瞪, 又實在餓得厲害。柏子青赤著腳下了床, 拿了件狐裘把自己囫圇裹住,又伸手摸索了一會兒燭台的位置。


    小塌上都是他前幾日隨手疊起來的一摞雜書,有詩集有話本,正正好便在那燭台的旁邊。柏子青伸手一夠,不小心拿手背碰了下那書摞,整疊東西就這樣翻側下來,嘩啦啦一齊倒在地上。


    這樣大的聲響,連柏子青自己都被驚了一跳,屋外卻像是化不開的靜謐,這一聲響起來,居然立刻也被吞噬消怠了。


    柏子青那混沌的睡衣卻被清開。他蹲下身子去撿拾書本,拾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勁,這才後知後覺看向門口。


    贏粲雖這些天都留在羲和宮裏,但他睡過去了發生了什麽也不清楚,贏粲若是最後沒留下,倒也不算奇怪。


    怪就怪在,屋外太靜了。


    屋外守夜的太監是宮裏早就有規定的,就算是羲和宮的下人數量較少,就算是柏子青一般不會在半夜傳喚人進來,他也沒有那個權利隨便走開。屋內剛才那樣大的動靜,屋外竟無人響應。偌大的羲和宮,像是被歲月遺棄許久似的,隻餘下一些不相幹的東西,冰冷而陌生。


    這……這是夢嗎?


    有了這個意識,那些聲音忽然便響起來了。柏子青隻覺得自己兩耳忽然都像被灌入水似的嘈雜空鳴作響,他扶著小塌茫然地站起身來,卻聽不真切水裏的那些聲音在說些什麽。


    那些聲音那樣急切,焦躁,像是在大喊大叫。隱隱約約,竟還有哭聲……


    “是……是誰……”


    柏子青隻感覺自己的雙手被人用力握住,還有人的指尖劃過他的額頭,一聲一聲地叫著他的名字。


    “子青。子青。我在這裏,不要怕。”


    “……贏粲?”柏子青確定自己醒過來時卻是舒了一口氣,“我果然在做夢……”


    天還未亮,離上朝時間也還早,贏粲是被柏子青忽然的動作驚醒的,見他醒了,甚至起床披衣給他倒了杯水。


    “做噩夢了?”


    “嗯……”柏子青喝完水,開始有些冒冷汗,“夢見你不見了,整個羲和宮也沒有人,還有……”


    “嗯?”


    “我餓了。”


    贏粲噗嗤一聲笑出來,緩緩道,“婚約裏沒這要求。”


    柏子青半天才醒悟過來這人是拿初入宮那晚兩人的“經典”對話來逗他,也配合地笑了。


    贏粲摸了摸柏子青的臉,“我讓人做點吃的送來。”


    “算啦不用了,我等天亮吧。”柏子青縮回被子裏,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贏粲過來。


    “打算好好跟我講講發生什麽事了?”


    柏子青其實也是想講的。可這一向遇到的事情多,加之他被崔道融的事打擊到了,不知從何講起比較好。他趁著贏粲沒整個人帶著冷氣鑽回被窩,先讓他去把桌上書堆裏陸復宜給他的那塊小銅鏡找過來。


    贏粲沒問他為什麽,點點頭,轉身便去點小塌上的燭台。


    柏子青就倚靠著床頭雕花扶欄看著贏粲動作,看著那疊書晃晃悠悠,最後嘩啦一下翻倒下來。屋內仍是昏暗一片,與他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門外人的動作卻更快,門口處立時傳來輕輕的敲擊聲,還不是小太監的聲音,而是贏粲的那些秘密侍衛。柏子青能聽見細微窸窣的聲音,迅速將四周填滿,蟄伏待發。


    “皇上?”


    贏粲這下子才點著了燭台,道了一句“無事”,那些窸窣的聲音才漸漸散去。他找到了那塊銅鏡,遞過去給柏子青,還恐自己帶了寒氣過去,隻伸手拿給他。


    柏子青卻兀自不肯接,非要他上了床,到他身邊去才願意。


    這種玄玄乎乎的事情發生的太多,柏子青不知自己是要先開始習慣這些,還是要先分享給贏粲聽。他將那隻銅鏡握在掌心裏,翻來覆去地沉默不語。最後,他決定先講一個與自己不大相關的事情。


    “贏粲,我今天在街上,好像看見紀詁了。”


    紀詁便是那個紀家紈絝的小兒子,被烈馬從背上摔下來的,柏昀的前任好友。他們紀家歷經了一個科舉受賄舞弊案,應當早早便發配流放到偏遠之地去了,可那紀詁現在居然還在京城,簡直是不可思議。


    贏粲果然迅速皺起眉來,他問柏子青是在哪裏看見的。


    這下,輪到柏子青支支吾吾起來。他今日出了城,回來的路與往常都不相同,因此,才能在那種偏僻陋巷裏匆匆瞥見紀詁一眼。


    “我……我在……”柏子青百般不願,還是說了,“隻是看見了一眼,有沒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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