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沒人應答,但所有人幾乎都倒抽了一口氣:柏舒竟然是想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在眾親貴大臣麵前生生逼得贏粲答應!要給柏子青拚出一條幾乎不可能的路來!


    柏子青忽然明白為什麽先前長平公主帶著柏念等人匆匆離去甚至沒與他打招呼的意思了。原來,他早就做了回答。


    秦公公站在贏粲身邊,臉上也難得的露出了惶恐。贏粲正微微低著頭凝視著柏舒手中的玉佩,他遲遲沒有動作,最後卻還是伸出手去接,對眾人道:“都散了罷。”


    皇上這麽說,倒也沒有人敢留下。


    袁辛夷自然是極不願意的。贏粲大多都在同陸復宜講話,她不懂這些事,插不了嘴,都想等著宴會結束後好好表現,現在竟連這退路也沒辦法。


    柏子青一揮手,讓小九跟著人也撤出去。殿中的所有人都是一麵偷偷回頭一麵揣測情勢發展挪動步伐,而他們朝柏子青身上投來的情緒也不一。就是在這一刻,柏昀忽然靠的離柏子青更近了一些。他對柏子青堅定地道:“別怕,大哥在這裏。”


    柏子青抬頭看他,正巧見陸復宜領著陸延與他擦肩而過,笑容也沒減半分,像是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我們之間還有話沒說完。柏公子,陸某等你。”


    直到滿殿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方璟與袁辛夷這才退出去。與他們前後腳離開但卻最讓柏子青感到不舒服的眼神,卻是秦鬆年那兒傳來的,如針刺入骨髓般生冷,柏子青本沒有關注他,這下甚至引得他回頭望了一眼,卻隻能見道一個朽葉色寬袖袍的衣擺背影。


    殿中最後剩下的人,也就隻剩下柏家的人與贏粲。


    這麽一看,贏粲身邊隻剩一個秦公公,而他卻還有父親與哥哥,他們才是真正不顧一切為他那自己都未曾考量的未來思慮周全的人。


    柏子青佇立在原地,攥緊了拳,終於開口道:“皇上,臣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居高位……總之,再考慮考慮別人如何?”柏子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隻是恍恍惚惚間,他將一些一直想說卻沒有說出口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一下一下的像拍摔在贏粲身上,要拚湊出那一個理由。


    所有人都在靜靜聽他講話,卻先是贏粲身邊的秦公公露出了個憂慮的表情,他最先側頭去看贏粲,最後他看著柏子青,輕輕搖了搖頭。


    柏子青見了,才回過神來,匆忙結束了發言。


    贏粲緊緊抿著唇,將方才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都散了罷。”


    深夜的義和宮冷清地有些可怕。屋外懸著一方圓月,灑在宮殿白玉石階上月色皎潔。柏子青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事情怎麽就突然跳過了讓他“考慮”的階段,直接開始談條件了?


    現在回想,柏子青簡直要出半身的冷汗。他父親在那樣多的人麵前一跪,拿著先帝的恩賜,竟是逼著贏粲放了自己。或許在場的大多數人也都嚇得不輕:萬一柏舒心懷不軌,求的是個什麽別的怎麽辦?贏粲還能真答應了?


    但事情的關鍵便在於——贏粲沒有回答。


    柏子青長長嘆了一口氣,他忽然覺得胸口一悶,於是翻身坐起來。他下了床,從架子上隨手扯了件薄衣披在肩上,點燃了小塌上的蠟燭。


    微弱的火光亮起,將他的影子投的很遠,也將眸光所能及的地方稍稍清楚了一些。桌上有他的《玄怪錄》、寫滿了摘錄的《北夢瑣言》和《長短經》……《溯光回錄》卻和贏粲那些沒有拿走的書冊放在一起,小塌上還有贏粲帶來的筆墨,都隨意放成一堆。連他都沒有注意到的某一刻,起初橫亙在他與贏粲之間的那些涇渭分明,居然不知不覺地都消失了。


    柏子青伸手拿過那本《溯光回錄》,隨意攤開一頁。那是主角的第七次死而復生。他不相信自己走錯了路,卻也不得不因為不停重複人生而苦惱。最後,他費千辛萬苦上積雲山,特地拜見華延寺的普弘大師,才以此化解了心中對命運的不解與怨憤。


    那日他站在積雲山山頂,看著天色一點點變暗,最後過了黎明,太陽漸漸升上來。素因“雲開月明”聞世的積雲山一時間雲霧環繞,宛若仙境。


    他忽然便明白了。


    【“是的,我所走過的每一條路都是我的選擇。”


    “我懂了。”


    “明日下山,我會另尋一條路。”


    “謝謝大師。”】


    柏子青吹熄燭火,合上書去睡了。


    這一晚,柏子青難得的做了夢。


    連驚醒後的柏子青都不能明白他夢見的到底是些什麽。他重回到柏家後的夢大多是漆黑一片,這回居然多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


    “……你再說一遍?這是什麽意思?”


    “……他為什麽會……”


    “……罷了。”


    柏子青醒來時,自然而然地將大多數內容都忘記,卻記得最後那個平靜冷漠卻又有些的聲音——


    “……那是他活該。”


    柏子青揉著隱隱生疼的太陽穴醒來,他好像自從入宮後就時常頭疼,尤其是在昨晚睡的晚,卻還是因為習慣生物鍾而早起的前提下。不過是一場大夢便將他耗地筋疲力盡,柏子青有些沮喪,他想,算了,反正他大概也不會在宮裏久留了。


    “公子?您醒啦?”小九推門進來,順便還端了水盆來幫他洗漱。


    柏子青渾渾噩噩地,沒發現這一早的飯桌上,居然出現了綠豆湯。


    “……這綠豆湯是哪兒來的?”柏子青不愛吃豆類的東西,一沒注意喝進去兩口,皺了半晌的眉。


    “公子昨晚不是喝了酒嗎?這綠豆湯是解酒的啊。”小九還覺得他問的奇怪,“公子,這湯怎麽了嗎?”


    柏子青搖搖頭,還是放下了:“我昨天沒喝太多,用不著這個……贏粲呢?”他記得贏粲喝的可是真的多。


    小九皺起眉來,道:“這個小九倒是不知哎,聽說宴後皇上獨自回了甘露殿,今日早朝也沒有上。”


    柏子青哦了一聲。他也能明白贏粲的意思,過了一夜,看來他並沒有想明白到底要不要放了自己。


    “……公子要不要去看看皇上啊?”小九試探地問道:“聽說方公子一大早上就過去了,後來辛夷娘娘也去了……”


    他的話說了一半,便露出了個複雜的表情。柏子青沒忍住,催了他一句,“後來呢?”


    “後來啊,皇上把他們統統趕了出來。”小九道,“不過我有聽方公子身邊的小太監說啊,皇上是昨夜酒喝的太多,有些著涼,今早便召了一大群太醫過去呢。”


    “……他病了?”柏子青瞪圓了眼,有些不可思議。


    曾幾何時聽說過這傢夥生病啊?前世他入宮好歹也有個十來年,從來也沒聽說過贏粲會病成這樣,連早朝也不上。


    “可是就算我去……他也不一定會見我啊。”柏子青道,“他不是把方璟都趕出來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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