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明說:“堅持原則是對的,不能以關係不好推脫責任,這次不去檢查,謊報軍情,一樣要處理。”沈主任烏青著臉,沒敢吱聲。


    審計部核算樓盤造價,與工程隊相差無幾,現場的常廣欽老工人反映說:“這幫人都被工程隊收買了。”害得楊啟明讓審計部朱經理組織人連夜查帳、開會。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設置的機構怎麽不管用了?用的人會不會有問題?他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難道他們的能力,部門的考核,自己的選拔都錯了嗎?


    禮拜五下班前,他在走廊遇見胡曉麗。胡曉麗對他說:“員工宿舍下水道堵了好幾天,上廁所都進不去,誰也不管。”楊啟明讓胡曉麗領著,來到員工宿舍二樓。果然,汙水已漫到外走廊,黃綠的屎沫順樓梯往下淌,瀰漫著熏人臭味,他胃不斷翻騰。他在樓梯口按按開關,樓梯燈也不亮,氣鼓鼓回到辦公室,把崔堂慶經理叫來,大聲問:“員工宿舍的下水道不通,你怎麽搞的!”


    “楊總,忙著開會,沒顧上呢。”


    “別拿開會當藉口!要是你家下水道不通,水漫金山,你也開得下去?”


    “那裏三天兩頭堵,捅了多少次,剛通沒兩天,又堵上了。”


    “為什麽不徹底解決?”


    “女工多,什麽亂七八糟東西都往坑裏扔,再加上施工的碎木頭堵在下水道,砸了換新的,要花不少錢,早打了報告,一直沒批,報告可能還在你的桌上。”


    楊啟明翻翻桌上一摞報告,沒找到,瞪起眼睛說:“你睜著眼睛說瞎話,有責任就往領導身上推,你自己翻翻看!”


    崔堂慶翻了一會兒,從一堆材料最下麵翻到,伸出發抖的手,把報告遞給楊啟明。他接過一看,果然是那份報告,後麵附著報價單。財務部沒簽字,秦漢章曾匯報過,說價錢太高,不同意。報告他也看過,本想再核實一下報價,這幾天忙開會忘了。現在事這麽急,他大筆一揮,同意,扔到桌上。


    崔堂慶彎腰謙恭地說:“楊總,實在對不起,我立刻去辦。”


    “今晚不搞好,你就甭睡覺!還有,樓梯燈也壞了,明天再買幾個紙簍,省得瞎扔。”


    “一定,一定!我會抓緊的。”崔堂慶說完,立即奔出門去。


    當晚,楊啟明抽空去了員工宿舍,見樓梯燈亮著,下水道也通了,走廊、樓梯,他叫胡曉麗組織幾個人沖洗幹淨。崔堂慶帶人正在換下水管道,他才放心。


    《改製》十一(3)


    文件批完,他看看表,已十一點半,站起來伸個懶腰,長長鬆口氣,揉揉疲憊的眼睛。日光燈孤零零守在天花板上,發出慘白的光,夜風透進窗來,他感到清冷。高處不勝寒,自己像一輪孤月,被眾星追捧,真正的企業主體卻被虛化。人越往高處,就越孤獨,知心朋友漸行漸遠,人變得敏感而多慮。他拿起派克筆,手中的筆帽不聽使喚,戴了幾次,都塞到外麵,倒把拿筆帽的手指頭畫出一道道墨水印。


    “也許太累了吧。”他把鋼筆往桌上一扔。


    《改製》十二(1)


    為加快改製進度,楊啟明帶領改製辦人員,與十幾家外商談判,因價格、股份問題談不攏,楊啟明很著急。上午,許林君副市長來電話催:“小楊,外商投資談的怎麽樣?”


    “現在外商都想拾漏,價格壓得比淨資產低一半,怎麽談到一塊去?”


    “如果不賺錢,他們會來嗎?再說,什麽價轉讓最合適,誰也說不清,股票一天一個價,淨資產一個價,實際資產又一個價,上市評估,哪家企業不把資產估得高高的,有的連報廢的舊設備,也按原價評進去,除土地增值外,其餘水分大著呢!金錢永遠圍利益轉,他賺他的錢,你得到技術、管理、擴大就業,都是成績嘛!你能不能換條思路,找國內的投資商?”


    “誰也拿不出這麽多錢呀!”


    “我看不一定,郎士群就很有興趣。”


    “他出價也不高啊!”


    “隻要比外商高就行,公平競爭嘛!”


    “好吧,市長,我會考慮的。”楊啟明嘴上答應下來,心裏仍有牴觸。他認為外商眼界開闊,能把握國際發展趨勢,為企業立足國內,走向世界,邁出一步。郎士群,一個鄉下進城的包工頭,躲在被窩數鈔票的種,能有多大尿水?


    沒過兩天的中午,楊啟明正在辦公室審查外資合作意向書,郎士群嘴上叼根雪茄進了門,沒等楊啟明審完,拉起他就走,說:“大禮拜,在辦公室泡啥泡,走,釣魚去。”


    楊啟明一聽釣魚,便來了精神。坐上郎士群的車,去了釣魚場。他們到時,魚塘邊圍不少人,一根根長短不一的各色魚竿,伸向塘中;後麵一座不高的山,清幽幽立在那兒,守著腳下一汪碧水。水麵波光粼粼,銀光一閃,“劈裏啪啦”水響,“起魚啦!”觀戰的孩子叫了聲。魚在水中翻滾,漸漸浮出水麵,白色鱗片閃著銀光,垂釣者手抓魚線,魚被掂上岸,在草地上跳,釣魚人抓住它,卸下嘴上的鉤,放進網裏去。


    楊啟明遠遠一看,便知是條半斤多的鯽魚。他從小喜歡釣魚,常悄悄跑到學院魚塘去釣,那時,他鑽進竹林,拿斷鋼鋸條鋸竹子,扛回家,用燭火烤熱竹節,掰直後,竹節上留下一圈黑印,再壓在石頭下,待兩三天,竹梢便直了。他把大頭針在火上燒熱,用老虎鉗彎成魚鉤,燒紅後放進水裏淬火,係上尼龍線,加點兒鉛牙膏皮,綁上大蒜芯做的魚漂,線拴在竹梢上,一副魚竿做成了。當時雖漁具簡陋,他沒少上魚,沒倒刺的魚鉤常跑魚,後來他上街買回製式魚鉤,戰果才大些,每次拿魚回家,姥姥常誇他,父親一直不知道。一次,他躲在竹林釣魚,被學院行管人員發現,沒收他的漁具,告到父親那兒,他被結結實實痛打一頓,釣魚的熱情才被澆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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