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泰山,寫了一本書,名字叫《反國聯調查團》,又 一本叫《察哈爾抗日實錄》 ,還有一本是《膠東遊記》 。除工作以外,又請了幾位大學教授給我講書:陳豹隱先生講哲學、 政治學、經濟學;李達先生講列寧哲學,還有講天文、歷史、 地理、心理、生物、物理、化學和中國文學的。有的一連講三個月,也有的講兩個月。午前講三個鍾頭,午後講兩個鍾頭。在泰山這二三年讀書讀得很有意思,真是先賢說的:“學然後知不足。”有一位泰安人,範明樞先生,當時有七十歲左右, 他在濟南圖書館裏負責任。每天他有兩千多字的日記罵蔣介石不抗日是個賣國賊等等的話,特務看見範先生的日記,馬上就捕了範先生同他的學生、工人約九十二人,並把範先生上了木狗子、手銬、腳鐐,硬說這一批人都是共產黨。我聽到說,就給山東主席韓復榘打電話說,山東省七十多歲的人都加入了共產黨,這真是血口噴人,你快把範先生放出來。範先生在獄中有一個星期,回到泰安,我請範先生給我講《春秋左傳》,他從頭到尾給我講了一遍。用了四五個月的工夫,我就寫了一部《讀春秋左傳劄記》,那部書裏有很多新發明、新學說,都是與新的科學有聯繫的。範先生雖然有七十歲左右, 可是他的思想很進步,而且喜歡幫助青年,因此我請範先生幫我在泰山成立了十五個小學,差不多有兩千人左右。那些孩子們在一九三三年都是十二三歲,到“七·七”抗戰時,已有不少是十七八了。有些人到陝北去學習。範先生後來組織了遊擊隊對日本抗戰,也打死不少日本人,有好多學生們、青年們參加了範先生的遊擊隊。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二十日福建成立了人民政府,那是為抗戰發動的一個廉潔政府。也因為蔣介石的特務在天津國民飯店暗殺吉鴻昌受傷未死,蔣介石又與帝國主義商議好,從天津法租界醫院逮捕了吉鴻昌並解到北平憲兵司令部嚴刑拷打,本年十一月二十四日蔣介石下令槍決了吉鴻昌。蔣介石對於福建的抗日人民政府,一方麵叫陳儀和日本人訂了協定, 那賣國協定上海大美晚報登過的;一方麵派中國海軍封鎖中國海口,蔣介石又派了空軍大隊殘酷地轟炸福州,當時死的人民很多。李濟深、陳銘樞、蔡廷鍇諸位將軍都是為了收復失地。蔣介石又說:“中國沒有一點準備,沒有一點國防(我們的人力、財力,哪裏能趕得上呢?)。不僅是我們臨時添置武器來不及,就是現在大家同心一致在這一方麵努力三十年還是不夠,到那時候說,我們想靠物質的力量戰勝日本,那還是等於做夢。何況日本人決不許我們有一個機會準備國防;就是日本盡量讓我們來設備國防,我們的人力、財力,哪能趕得上呢?”這些話是不是恐日病?大家一看就明白了。


    第16章 約我到南京開會


    一九三五年九月,蔣介石有電報約我到南京去開會。他的電報是這樣:“泰安探交馮委員煥章吾兄鈞鑒:密。比來尊體如何,遙維康吉為頌。中央第六次全體會議舉行在即,黨國要計均待商討,甚盼大駕早日惠蒞首部,共商一切。謹電速駕,不勝禱企!弟中正叩皓侍密東。”我復電如下:“急。南京軍委會蔣委員長介石吾弟鈞鑒:密。皓電奉悉。年來吾弟席不暇暖,為國賢勞,至深敬佩。此次西蜀歸來,承念及山中人,馳電垂問,義重情殷,尤深感激。國事至此,慘過於印度,恥甚於高麗,如不急謀補救,來日大難,實有不忍言及者,茲將一得之愚,掬誠敬告如下:


    關於黨務者:一、開放黨禁,凡能共同救國,無論個人或團體,應一律包容,以期集中力量,挽救危機,此條無論如何說法,非誠不能動人,非誠不能感人。二、開放言論,欲使人人能擔負救國責任,必使人人有發表意見機會,然後始能集眾思、廣眾益共謀國事。三、真正團結,消極方麵,凡同誌間已往有意見隔閡,應竭力化除,完全消釋;積極方麵,邀請展堂北來,但精衛亦不必離京,並與哲生、右任等諸同誌,真誠相見,無話不說,共決大計。四、大赦政治犯,在寬字厚字上包容一切,使各竭所長以報國。關於政治者:一、非獲得民心,不能救國,要得民心,即凡人民所喜者,興之做之,否則去之。二、嚴明賞罰,各省有真正為民官吏,大加獎賞,貪汙分子嚴加 懲辦,不管地位如何,背景如何,一賞一罰必求公允。三、設立救災部, 水旱天災,嚴重特甚,非有專部不能辦理。四、 獎勵抗日精神,如石瑛、於學忠等素具抗日抱負,尤有抗日表現,一則應加起用,一則應即重用。五、起用抗日將領:如蔡廷鍇、蔣光鼐等,過去抗日有功,故政府不獨應加容赦, 更應畀予重用。以上均與民心有關。關於外交者:一、確定國際敵友,蘇美兩國,關係我國抗日至大。二、政府應速簡派文武大員,擔負責任,分赴蘇美切實聯絡,以謀合作具體辦法。關於軍事者:一、立即準備發動抗日軍事,不抗日必亡,要不亡隻有抗日。二、急速充實陸空軍備。以上各點, 凡祥所知無不披瀝肝膽,詳陳左右,所關民族至巨,敢請決斷施行。至祥之行止,隻求有利於國、於民,任何犧性皆無顧惜也。小兄玉祥。”


    蔣介石三十日電:“泰安即呈馮委員煥章我兄尊鑒:密。弟返籍掃墓,昨始回京,奉讀梗日賜電,披瀝見教,條分縷晰, 垂愛之切,謀國之周,欽佩無已。國難至此,洵非集中國力不足以挽救危亡,等論諸端,皆先得我心者也。六中全會在即,中央同仁的盼兄如期來京出席,弟尤切望把握, 俾得親承教訓,而慰契闊之思,務盼即日命駕,無任禱盼!弟中正 叩卅傳密京。”


    有這樣來往的電報,很明白地說明我為抗戰才到南京, 如不抵抗日本,我是不到南京來的。十一月一日我坐的火車到浦口車站,有許多老朋友來接我過渡船時,覃理鳴先生對我說,方才在中央黨部開會時有姓孫的在照相時把汪精衛打了三槍,傷很不輕,已入中央醫院,兇手已被人打死雲。我說中國人有的是熱血青年,像汪精衛這樣賣國言論和主張,不會不有這樣的下場。


    我下船之後即到陵園蔣介石預備好了的房子去住。蔣來看我,我對蔣說不抗日一定亡國、唯武器論和三日亡國論,都是錯誤的。蔣介石請我說出理由來。我說,三日亡國論者, 隻看見日本可怕,那是犯了恐日病,隻比工廠比槍炮等等,何以不拿人口比一比?又何以不拿土地麵積來比一比?至於武器論更是不對,中國有多年歷史,有文天祥、史可法、嶽飛 等文武模範人物;況且世界不隻是中日兩國的世界,還有蘇、 英、美、法,各國都與日本多多少少的矛盾存在,那並不是大家不知道的事。我希望你為祖先留下的國家著想,為將來的子孫打算,為中山先生和死難的先烈們爭光,把那些唯武器論和三日亡國論快快改正過來。蔣滿口都是好好好,哼哼哼。


    同月五日,天津學生向國民黨六中全會要求開放言論集會自由,禁止非法捕殺青年。清華十校通電如下:“奠都以來,青年之遭殺戮者,報紙記載有三十萬人之多,而失蹤監禁者,更不可勝記,殺之不快更施以活埋;禁之不足,復加以毒刑。地獄現形,人間何世。‘九·一八’事變,三日失地萬裏,吾民豈不知負責者為誰!特以外患當前,不願與政府岐趨,然政府則利用此種心理,藉口劃一國策,熬煎逼迫,無所不至,昔可以赤化為口實,今復可以妨礙邦交為罪名,而吾民,則一舉一動,均有犯罪之機會矣。……北大學生組織反帝國主義座談會,清華學生組織現代座談會,此約法所許之權利,而政府則解散之,逮捕之。著作乃人民之自由,而北平一隅,民國二十三年焚毀書籍竟達千餘種以上,……焚書坑儒之現象,不圖復現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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