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迷惑神明,子兌將兄弟倆的小遊戲玩了最後一次,以子煜之名登基,所幸王室的人看到大王子的慘狀對他的性子有了些了解,誰也不敢輕易招惹這個殺神。子兌痛恨王室,但不想琉璃被牽連,於是獨自帶著幾名死士前往中垣。得知子煜之死未慕容黎為保全瑤光國所致,他心中對君王的怨恨達到了頂峰。中垣有句俗語,無情最是帝王家,數百年前將他的祖先屠殺殆盡的冷血帝王,為了王位自相殘殺的琉璃、琉球兩國皇室,為了瑤光利用摯友、拋棄同盟的慕容黎,無一不讓子兌心中恨意滔天,他發誓,定要殺盡中垣所有的帝王或是有帝星照命之人,讓中垣天下大亂,以報先祖的血海深仇。


    如今中垣大半都在慕容黎之手,而天權那位國主又與之交好,子兌自知不是對手,於是打算尋找引傆部當年留下的行屍墓穴,讓先祖親手手刃仇人豈不妙哉?於是子兌重新鍛造了噬月,打算憑著法器的氣息尋找同族以獲取墓穴的具體方位。他首先找上了封迿,引傆部封氏的後人,可那人十分警覺,讓他無從著手,恰好碰上同樣來尋封迿的遖宿長史,得知有一倖存的侗鳴部支脈在遖宿存活至今,於是轉而前往遖宿。


    子兌出生於帝王家,世間最輕賤血脈親情的地方莫過於此,可在踏上遖宿土地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傳說中的血脈的力量。他掀開車簾的那一刻,看到了一個麵容婉約的中年女子靜靜站在城門口,仿佛早知道他會於此時到達,在他下車後立刻快步向他走來。子兌並不知道這女子是誰,也不曾見過與她麵容相似的任何人,但二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一股奇妙的力量自心底冉冉升起,雙目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他不自覺的向女子走去,那女子見他如此,加快了腳步向他跑過來,跑到麵前的時候,子兌才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麵。女子未及多說一句話,張開雙臂將他抱緊了懷裏,就像幼年時母妃無數次對他做過的一樣,那慈愛而溫暖的懷抱讓他心中奔騰不休的恨意頓時靜若止水。


    “你是……”女子抱了他許久,輕輕放開,拭幹眼淚,哽咽開口。


    “子兌……我的名字是子兌。”子兌打斷了女子的話。


    女子張了張嘴,淚水再次落了下來,她深吸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強笑道:“我叫蘭緹,是侗鳴莫氏的新族長,我們兩家分開……太久了,我不知道輩分該如何算,你可以叫我姑姑或者姐姐……或者直接叫蘭緹都行。”


    蘭緹幾乎泣不成聲,子兌笑了,看她年紀實在不像姑姑輩的,便喚道:“姐姐……”


    “慢著。”蘭緹身後的華服男子上前道:“姑姑,他若叫你姐姐,豈不是比本王還高出一輩,叫姑姑。”


    蘭緹破涕為笑,詢問的看著子兌。


    子兌聽男子自稱“本王”,立刻猜到這位便是遖宿王毓驍,他還有事相求,自然不敢逆這位國主的意思,從善如流改口道:“姑姑。”


    於是,孤獨奔波多年的子兌有了一個姑姑,他們之間從數百年前延續下來的血緣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們便認出了彼此。這是才是他所熟知的血脈親情,是自母妃死別,子煜生離之後,他做夢都在思念的東西,沒想到竟在這異國他鄉尋到了。


    毓驍是國主,有侗鳴部的血統,被中垣帝王逼退遖宿,子兌想若是自己能找到行屍墓穴,利用法器驅使行屍助毓驍入主中垣,那豈不是兩全其美。子兌很快發現自己錯了,毓驍是個真正的仁君,他對戰爭和殺戮有著骨子裏的深惡痛絕,為此他曾親自出手暗殺自己的同胞兄長。後來敗走,他也並未怨恨慕容黎或是執明,而是後悔沒有在兄長企圖染指中垣的時候及時製止,以至於兩地百姓都生靈塗炭。而同為侗鳴後人的莫氏一脈,不同於子兌從小到大因記憶傳承帶來的怨恨,大概因為這一脈早早地便逃離了中垣,已在遖宿繁衍數代,身為侗鳴部族長的蘭緹對中垣也並無怨恨之意。


    子兌看著此時在遖宿無憂無慮生活著的族人,不忍將他們拖入戰火,便告辭離開。蘭緹聽說他要走,可能猜到了什麽,極力挽留,子兌拒絕了,他怕再留下去,心中的怨恨會被逐漸消磨殆盡。


    子兌將自己記憶中所有的方術記入一本手劄,放在自己書房的桌上,在一個下著大雨的深夜,悄悄不告而別。行至遖宿邊界,就如同他來時所見一樣,蘭緹披著蓑衣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遖宿王也依然站在她的身後。子兌快步上前,見蘭緹的衣袍已經被滲入蓑衣的雨水染得濕透,他解下自己的外袍想要披在她的身上,卻被拒絕了。


    蘭緹從懷中取出一個包裹,打開正是子兌留下的手劄,她此時幾乎滿身濕透,這本手劄卻滴水未沾,蘭緹將手劄扔回給他,道:“我們留你不是為了這個。”


    “姑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若是有心,便自己去教他們。”


    蘭緹沒有等到子兌的回答,自知無法阻止,告訴他兩件事,一是,慕容黎不能殺,他也是親人,二是,無論結果如何,必須回來,侗鳴部的所有族人都會等他回來團聚。


    子兌忍著淚意轉身,頭也不回的前往中垣,他暗暗發誓,若是一切結束後他仍有命在,定會回來。


    子兌找到據說是以法器自盡而死的裘振和齊之侃,由於裘振以雲藏自盡未死,墓中的屍身並非本人,子兌無法驅使,以為是自己的人弄錯了,時間緊迫,便利用噬月操縱齊之侃的屍身,循著純鉤的氣息找到了隱居山中的仲堃儀並與之結盟。對於仲堃儀偏執的堅持要讓慕容黎死在執明手裏,子兌十分贊同,蘭緹說慕容黎是親人,他並不認同,於他而言親人絕非簡簡單單的血親,他那些同父異母的親兄弟比之胖子和黑子都不如,而那個心機深沉的冷血帝王,縱使有血緣又如何,害死他真正的親人就得死!身為中垣帝王更得死!


    子兌派人潛入瑤光王宮刺殺天權使臣激化天權瑤光兩國矛盾,未遂後擄走執明。他本有些糾結,這執明是子煜的摯友,若是殺了,子煜會不會怪他,於是他打算先看看讓子煜傾心相交的人是個什麽樣的人再做決定。一番交談後,子兌放下了心中的遊移,無情最是帝王家,既然這帝王自己都理所當然的這麽認為,那他又有什麽理由留其性命?


    之後孟章闖入戰局,令仲堃儀手下的天樞大軍退了兵。子兌操縱行屍之間感到無論是靈力還是體力都漸漸不支,於是他幹脆借著星銘弒主暴走之力一舉摧毀了所有的行屍,讓怨靈再無屍身約束,肆意橫行中垣,一樣能讓這片土地不得安寧。


    完成這一切後,子兌的靈力已然枯竭,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那自童年時便如附骨之疽一般纏著他的滔天恨意,仿佛那些枉死的怨靈終於得償所願,不再糾纏於他,此刻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由於身上的傷未及時醫治,失了許多血,全身再無半分力氣,子兌隻感到大地離自己越來越近,忽然,身體被一雙細瘦的手臂阻住墜勢,勉力睜開眼,竟看到了遖宿士兵打扮的蘭緹,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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