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凝在台上抱拳施禮,然後下台。


    金聲玉樂得見牙不見眼,過去重重拍了他後背一巴掌,“好小子,跟我這兒藏拙呢!說說吧,幹嘛平時不把真玩意拿出來!”


    寧凝為難地看了看寧母和習營,“師父,我是為我母親著想,她說她已經嫁進習家,日子不易。我若勝過了習流,讓習流臉上不好看,她日子就更難過了,所以我隻能對習流處處相讓。如今我已經藝成出師,有能力奉養母親,這才敢好好表現。”


    “竟是這樣?!怪不得你本來表現上佳的,之後卻越來越差,甚至在一眾弟子中排在最末,原來竟是這個緣故!”


    金聲玉看他的眼神帶上幾分疼惜,難為這孩子學藝還得顧著母親,明明自己比習流強,還得壓抑自己,表現得處處不如他。


    若換成他自己,隻怕早就自暴自棄了,寧凝真是心性堅韌啊!


    不過再看寧母和習營,那就怎麽看怎麽別扭了!


    習營聽了更是惱怒地重重一拍,指著直哆嗦的寧母,“無知婦人!你雖然是我的繼妻,但也是我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我對你哪裏不好了?就是習流,對你也一直恭敬!我們哪裏需要你打壓自己的兒子來維持在習家的日子了?我告訴你,我習家是堂堂正正的人家,我習營也是男子漢大丈夫,不需要一個孩子在我麵前委曲求全才能過安生日子!”


    “再說,寧凝可是你親生兒子,你如此打壓他,他哪裏還有前途?你一點都不為他著想嘛!這可是關係到他一輩子的大事!你這是在拿他的前途給你自己鋪路嗎?!”


    習營訓斥起寧母來,完全不顧及她的顏麵。


    笑話,這事根本就是這個女人自作主張,習家憑什麽跟她蹚渾水!


    再說她一個女人哪有顏麵,跟她比起來,當然還是習家的名聲重要!


    習流也不幹了,氣得連杯子都摔了,“你憑什麽命他讓著我!難道我是什麽輸不起的人嘛!如今把我襯得像井底之蛙,這算什麽,這憑什麽!”


    他這些年的努力仿佛都成了笑話,想起他在寧凝麵前得意的樣子,他譏諷寧凝時說的話,臉上頓時滾燙,那些話都像反過來說他自己的!


    他一直鄙視寧凝,其實他才是應該被鄙視的那個!


    “我不是,我真的沒有啊,老爺,你聽我說,我隻是覺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小孩子太過張揚了不好,所以我才讓寧凝表現得謙遜一些,真沒別的意思啊,都是這孩子自己瞎想的。”


    寧母連忙為自己分辯,可習營根本不聽,這盆髒水今天必須結結實實給寧母潑上,不然習家就說不清楚了。


    “胡說,他瞎想能想幾年嗎?要照你說的,隻是想讓他謙遜,那你怎麽不跟流兒說呢,難道你是厚此薄彼嘛!”


    “不是,不是,我沒有……”


    寧母體現了一把百口莫辯的感覺。


    習營不再理她,徑自走到寧凝身邊,“好孩子,都是你娘自作主張,也怪我,這些年失察,沒想到你娘是這般教導你的。你不用聽她的,隻管好好發揮,我隻會為你高興,習家也絕不可能成為你的絆腳石!習流,你過來!”


    習流咬牙走過去了,習營對他下令,“作為習家子弟,你就該願賭服輸,快給寧凝磕頭!”


    “不用了,快不用了,他們都是自家兄弟,怎麽能讓流哥兒給寧凝磕頭!”


    寧母急忙撲過去,像母雞一樣試圖護住習流,可沒人領她的情。


    大夥兒都看不下去了,“這女人也太過分了!為了自己的日子,打壓親子,不許他超過繼子,現在繼子要吃虧,她反倒攔在頭裏,怎麽就沒想過這些年寧凝過的什麽日子!”


    “就是就是!多虧寧凝自己沒放棄,不然他如此高的天資都得被埋沒了。”


    “有道說娶妻不賢毀三代,我看這習家也是不遠咯。”


    “都說虎毒不食子,這女人的心難道是石頭做的?這種人,不配為人母!”


    習流也躲著她,“你讓開,我不用你管!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不如寧凝,你根本是在看我笑話!”


    “流哥兒,你這是說的哪裏話,我沒有,我都是一心為了你好!”


    習營不耐煩了,直接過去將寧母撥開,“你要再敢胡鬧,我這就休了你!”


    嚇得寧母跟鵪鶉似的,伸著脖子,用帕子牢牢捂住嘴,不敢再吱聲了。


    眾人都不說話了,場上死一樣的寂靜,就連金聲玉也沒說什麽。


    唱戲的江湖氣更重,他認為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說出口,說到做到才叫爺們!


    習流麵色陰沉地上前兩步,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打賭輸了,而且輸得如此徹底。


    此刻,他心中充滿了憤懣和不甘的火焰,若是那火焰能放出來,能將在場的一切付之一炬!


    但偏偏,他此刻無力拯救自己。


    看著對麵一臉平靜的寧凝,他緊握著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周圍人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的身上,每一道目光都仿佛在嘲笑他的失敗。


    寧凝靜靜地看著習流,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得意,隻是在等待他履行約定。


    習流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彎下膝蓋,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尊嚴被狠狠地踩在了腳下。


    第一個響頭磕下去,額頭與地麵碰撞發出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真是羞恥感爆棚!


    第二個響頭,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心中的屈辱幾乎要將他淹沒,但他還是強忍著繼續。


    當第三個響頭磕完,習流的額頭紅得厲害。


    他站起身來,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寧凝,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習營一直冷眼旁觀,到這時才冷哼一聲,“磕都磕完了,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回去閉門思過!”


    習流默默低下頭,轉身撥開人群,狼狽離去。


    習營白了他一眼,轉頭對著寧凝倒是露出和煦的笑容,“好孩子,難得你學藝有成,你就擇個吉日到咱家戲園子登台吧。演你拿手的曲目就好,或者我找人專門給你寫新戲本子,你練熟了就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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