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兒覺出來二老爺的額頭很燙,跟二老爺說,二老爺,你喝醉了,我去給你擰個手巾把兒擦擦臉。


    亭兒從二老爺懷裏跳到地上,到廂房裏端了一盆水進來,用手巾蘸濕了,擰幹了遞給二老爺。二老爺用手巾擦了臉,自己往杯裏倒了茶水,慢慢地喝。這時二太太就進來了奇 -書∧ 網,那邊的席終於徹底散了,僕婦和丫頭們在收拾殘席。


    二太太問亭兒,二老爺沒事吧?


    亭兒說,二老爺的額頭好燙。


    二太太伸了手摸二老爺的額頭,二老爺用手擋開了,說,沒事,喝了幾盅酒的事。二太太看二老爺沒事的樣子也就罷了。


    睡覺的時候,二太太又問二老爺,我看你這樣子不對勁,真喝多了?還是不舒坦?並且再次用手摸了二老爺的額頭,這回二老爺沒有阻擋二太太。


    二太太沒感覺到二老爺的額頭特別發燙,心裏就塌實了些,對亭兒說,沒事兒,你去睡吧。


    亭兒睡在北屋西套間裏,但二太太給她置了一套新鋪蓋,二太太沒把亭兒當使喚丫頭,倒有點像親女兒一樣,當然也是因為亭兒乖巧,又是城裏來的,沒爹沒媽,二太太心疼她,二老爺也喜歡她。


    以往睡覺不怎麽安生的二老爺這一夜睡得很沉,基本上沒有翻身,並且還微微有些鼾聲。勞累了一天的二太太有些疲乏了,放心地睡了。


    早晨的時候,二老爺沒有起來。二太太想著給修橋的民工撥糧食的事,就早早地起來了,二老爺還躺在炕上睡,一般情況下,二太太不關注二老爺睡不睡懶覺,反正起來也沒事幹,就由著他,更多的時候二老爺根本不在家睡,二太太都習慣了。


    二太太對著鏡子整理了頭髮,用手揉了揉光滑的臉蛋,但沒有搽粉,二太太一般情況下不搽胭脂抹粉,這是因為二太太天生麗質。二太太用手抻了抻身上的藍綢子小襖襟,自忖沒有什麽不妥了這才準備出門,但是二太太在腿將邁出門口的一瞬間,又縮回來了,她走進裏屋看睡懶覺的二老爺,二老爺蒙著頭一動不動。


    二太太輕輕地把被子掀開一角,她看見二老爺的麵色極其難看,一臉痛苦之狀。二太太一驚,猛地把被子掀開,然後發出一聲驚叫。


    隨著二太太的這聲尖叫,二老爺蔣萬秀在保和堂蔣家的地位徹底結束了。二老爺死了!死得非常壯烈,他的身邊有一把刀,一把並不怎麽鋒利的刀,刀上沾滿了血漬,整個褥子上全是血,二老爺的下半身是淹在血泊裏的奇*書$網收集整理。二老爺的右手拿著一件東西,是那個二太太經常抱在懷裏做伴的膀,自從跟大老爺有了那事她極少拿出來,她平時把它放在枕頭套子裏,但是現在攥在二老爺手裏。二老爺的左手也握著一件跟膀完全類似的東西,但形狀已基本上縮成了一團,這東西不叫膀,醫學上叫外生殖器,是二老爺自己的陽具。二老爺是以廢除自己的陽具而結束自己生命的。


    二老爺的喪事當然不能與老太爺蔣翰雉相比,但是出於保和堂蔣家的聲譽,依然有許多弔紙的人紛至遝來。二太太一身素縞迎著前來弔紙的人一次次跪下去,一次次嚎啕大哭,她的身後除了亭兒還有久在蔣家的遠親後輩,大老爺和大太太也戴了孝布在二太太身旁跪身迎客,後來因為忙著支應喪事,就回到裏麵去了。


    二太太跪得疲憊不堪的時候,才由亭兒扶進大門,一個嬌滴滴的人兒年輕早寡,讓所有弔紙的人憐惜萬分。至於二老爺的死因隻有兩個人知道,除了二太太就是亭兒。


    二老爺死那天,亭兒嚇呆了。二太太在驚叫之後的一瞬間明白了事態的嚴峻性,她必須在第三個人得知真相之前把事情處理得不露蛛絲馬跡。難為亭兒一個八歲的孩子,她給二太太做幫手處理清了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沒有人懷疑二老爺的死因,要是在太平年代,暴死人是要報官的,而像二老爺這種死法恐怕要無事生非的惹出許多麻煩來,二太太非常懂得這一點,所以二太太在大老爺和大太太到來之後,用一種非常普通的病因做了掩飾。


    二太太哭著說,他說肚子痛,心慌,後來好些了,可是到天亮就死了。


    大老爺和大太太雖然覺得突然,但是並不懷疑二太太,否則二太太很容易在跳進黃河洗不清的前提下蒙受不白之冤。


    最具權威性的定論是穆先生下的,他說二老爺得的是滾肚痧。沒有人懷疑穆先生的鑑定,滾肚痧是暴病,也叫絞腸痧,弄不好一兩個時辰人就死了。


    二老爺出喪的時候,才想起來沒人打幡,這是孝子要做的事,但二老爺膝下無子。


    要不讓亭兒打吧,二太太說。


    喪事總管許老爺子說,最好要個男孩子。在蔣家的食客當中本來有同族蔣姓的晚輩,許老爺子堅持要從這些人中選,但沒有人願意給二老爺打招魂幡。


    這時候誰也沒想到官杆兒會跳出來,他說,我打吧,二老爺活著的時候對我不賴。這倒是一句實話,二老爺做那件冒險勾當的時候,官杆兒是保和堂大院裏惟一跟他結成同盟的人,盡管有一塊大洋的因素,而同盟人的性質是毋庸置疑的。


    要官杆兒打幡有點不倫不類,但是二太太說,讓他打吧。於是官杆兒打著幡引著二老爺的棺材出了保和堂大門。


    走出一箭之地,前麵一簇人攔住去路,有人路祭,兩個人抬了桌子,桌子上擺了果點,放到靈前,然後一齊跪下磕頭,領頭的是勾八,後麵是裂瓜嘴和豁唇一幫人,清一色的是二老爺生前的賭友,也算是二老爺真真正正的人緣。二太太又陪著哭了一場,然後出喪的人才浩浩蕩蕩地出了玉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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