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嫡庶無良佐,何嚐不傾敗家國,”如今連朝廷重臣也傾向於立李治,讓太宗大費躇躊,隻得揮揮手說:“立太子一事,容後再議。”


    這天在弘文殿,太宗在批改公文之餘,對侍坐的褚遂良說:“昨日青雀(李泰小名)投我懷道:‘兒臣今日始得為陛下子,乃更生之日也。臣有一子,臣死之日,當為陛下殺之,傳位晉王。’人誰不愛其子,朕見其狀,大為可憐。”


    太宗意思是想誇他泰兒也是個俠義大度的人,不想褚遂良身為諫議大夫,馬上嗅出李泰的話有悖於常理,純屬矯揉造作,於是鄭重其事地奏道:


    “陛下之言大失。願陛下謹慎,勿再誤。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有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之理嗎?”


    太宗琢磨了一下,也覺李泰的話大不可信,但還對褚遂良說:“青雀有能力有主見,雉奴(李治小名)雖仁孝,但為人軟弱,權衡再三,朕還是想立青雀為太子。”


    褚遂良拱手道:


    “陛下往昔既立李承幹為太子,復寵魏王,禮序過於李承幹,已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鑑。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方得安全。”


    褚遂良話裏的意思是,要立青雀,就要先處置雉奴,或軟禁起來,或流放,或幹脆先殺雉奴,這樣才能保證以後不出亂子,但雉奴柔弱膽小,十五六歲了,還常常依偎在太宗懷裏,一到天黑,就不敢出門,太宗哪裏捨得處置這個從不惹事的孩子啊!想到這裏,太宗的眼淚不由湧出,搖搖頭說道:“我不能!”


    李泰本以為太子之位手到擒來,不想節外生枝,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幾位重臣固請立李治為太子,這急得李泰抓耳撓腮,坐立不安,沒想到那個像女孩似的雉奴竟然成為競爭對手。李泰忙找幾位親信商議對策。房遺愛做事向來大大咧咧,手做一個抓雞脖子的動作。惡狠狠地說:


    “等哪天找個理由,把雉奴約出來,直接掐死他得了,反正他也沒有什麽自己的勢力,一個晉王府,也是個空架子。”


    柴令武慮事比較全麵,說:“動不動就殺人恐怕不行,李承幹就是在這上麵敗的。晉王要死了,不是咱殺的,也是咱殺的,普天下人都得懷疑咱魏王府。得想想別的渠道解決晉王。”


    魏王李泰的小心眼子多,他想了一下,眉開眼笑地說:“我有辦法置雉奴於死地。”


    “什麽辦法?”眾人急忙探問。


    “雉奴膽小,一受點驚嚇就常常臥病,待我嚇唬嚇唬他,嚇死了最好,嚇不死也得讓他成個病秧子,立不成太子。”


    李泰以為得計,第二天就找到李治,假言帶他出去玩,把他哄到魏王府,引入一個密室內。密室內燈火暗淡,李泰一臉假笑的對李治說:


    “我聽說你的事不妙啊!”


    “哥,什麽事?”李治一時摸不著頭腦。“你是不是和李元昌關係好?”


    “是啊,”李治沒有多少心眼,老老實實答道,“李元昌叔每從封地來,老給我帶吃的。”


    李泰恐嚇道:“你與李元昌友善,現在李元昌反叛,賜死於家,我聽說下一步也要追究你,你難道不覺得憂愁嗎?”


    李泰一邊問話,一邊覷伺,果見李治小臉慢慢變得煞白。李泰心裏得意地笑了一下,派人把李治送回家了。


    李治心裏雖然害怕,但並未如李泰預料的那樣,嚇得臥病不起。自長孫皇後去世後,太宗因雉奴膽小,常常讓他住在後宮,這幾年因他大了以後,才另給他開府居住。這幾天有些奇怪,這雉奴有事無事就跟在父皇身邊,到傍黑天了還不回府,在父皇身邊徘徊再三,依依不捨離去,人也顯得愁眉苦臉,似有無限的心事。太宗覺察出這雉奴有什麽事,問了幾句,李治吞吞吐吐不敢明言。太宗愈覺奇怪,於是摒退左右,把雉奴引進臥室,攬在懷中,柔聲問:


    “乖兒子,你怎麽啦,整天憂形於色的?”


    “兒臣,兒臣……”李治抱著父皇,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什麽事?說!別怕,有父皇給你做主呢。”


    李治這才一五一十,把兄長李泰的話,低聲告訴了父皇,末了抽抽噎噎地說:


    “孩兒怕從此獲罪,再也見不到父皇了,因而每日都想多看父皇一眼。”


    太宗聽了,禁不住地眼淚湧出,心中十分難過,緊緊地攬住雉奴說:


    “乖孩子別怕,有父皇在,天下誰也不敢動你一根指頭。”


    太宗又安慰了雉奴幾句,命他暫且住在後宮。太宗一個人坐在臥內,獨思獨想,若有所失,青雀這個孩子雖然有些能力,但不大仁義,對待自己弱弟尚且如此,若他日做了皇帝,天下還不知讓他折騰成什麽樣呢,太宗有些後悔,不該那天麵許青雀為太子。太宗有些傷感,三個嫡子,好像沒有一個讓他滿意的。尤其是李承幹,當爹的費盡心血,哺育他成人,培養他忠君愛民,禮賢好學的品德,但沒想到他無視儲君的尊貴地位,染上了狎近群小,散漫好遊的紈絝邪氣,以至於發展到意欲謀反的地步。自己的兒子反他這樣的老子,太宗怎麽也想不透,不由地起身帶著左右,來到了關押李承幹的右領軍府。


    從八麵威風的太子一下子變成人所不齒的罪人,關在高牆內的李承幹,衣服骯髒折縐,形容慘澹枯瘦,一副可憐巴巴地模樣,在守兵的押送下,他一瘸一拐蹣跚地來到父皇跟前,由於足疾,一時又難以站穩,打一個趔趄,方跪倒在地。一陣悲從心來,不由地李承幹伏地痛哭道:


    “父皇啊,您來看不孝的兒了……”


    好好的兒子敗落到如此地步,太宗也覺傷心,他擦了擦眼角,命人扶著李承幹席地坐下,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對李承幹說道:“想你幼年時敏慧好學,討人喜歡,朕對你也寄希望甚高,擇天下名師教你。朕就記得你十來歲時,每談論發言,皆辭色慷慨,大有不可奪之誌,怎麽到了後來,人也長大了,竟越來越頹廢了!”


    “李承幹擦擦眼淚,低著頭,無言以對,太宗繼續責備道:“朕每勸你愛賢好善,你置若罔聞,私所引接,多是小人,最後竟潛謀引兵入西宮,你……你這樣做對得起誰?對得起你死去的娘嗎?”


    “我,我……”李承幹梗著脖子說,“我根本沒有謀害父皇的打算!”


    “那你密謀反叛意欲何為?”


    李承幹咬著牙,恨恨地說:“臣為太子,復有何求?但為魏王所圖,時與朝臣謀自安之計,不逞之人教臣為不軌事。今若以泰為太子,正所謂落其度內!”李承幹身陷囹圄,還不忘反咬李泰一口,太宗聽了,長嘆一聲,囑右領軍府稍加改善一下李承幹的生活,而後起駕還宮。


    到底立誰為太子,太宗幾乎一夜沒合眼,到天蒙蒙亮,總算拿定了主意。第二天早朝時,太宗先禦兩儀殿,命晉王李治相隨,而後令人召集長孫無忌、房玄齡、李祐、褚遂良四位重臣,太宗先講了李泰的行徑,說出他威嚇晉王的行徑,以及李承幹對他的指責,太宗蹙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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