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詹事於誌寧上書切諫,道:


    “今東宮乃隋所營,當時號為侈麗,豈容復事磨礱彩飾於其間?丁匠官怒皆犯法亡命之輩,鉗鑿槌杵,往來出入,監門、宿衛、直長、千牛不得苛問。爪牙在外,廝役在內,其可無乎?又,宮中數聞鼓聲,大樂伎兒輒留不出,往年口敕叮嚀,殿下可不思之?”


    諫表送到李承幹手中,李承幹裝模作樣看了一番,及於誌寧一走,李承幹就揚手把諫表拋了,口裏罵道:“之乎者也,什麽玩意?”


    於誌寧見李承幹不親近宮官,隻是一天到晚和那些宦官混在一起,心存憂慮,又奮筆諫道:


    “閹官者,體非全氣,專柔使佞,托親近為威權,假出納為禍福。故伊戾敗宋,易牙亂齊,趙高亡泰,張讓傾漢。近高齊任鄧長顒為侍中,陳德信為開府,內預宴私,外幹朝政,齊卒顛覆。今殿下左右前後皆用寺人,輕勿高班,陵轢貴仕,品命失序,法紀不立,行路之人鹹以為怪。”


    於誌寧拿著這奏表,在後園工地上找到太子,親自念給他聽,李承幹打著哈欠,勉強聽完,還不忘向於誌寧拜謝,於於誌寧走後,李承幹一把把奏書撕了,沖於於誌寧的背影罵道:“聒噪不休,真他媽的煩人!”


    旁邊的幾個宦官見於於誌寧在表上罵他們,也懷恨在心,紛紛攛掇太子:


    “派人教訓教訓這老小子,一塊黑磚頭就能砸得他再也不敢哼聲了!”


    於誌寧感太宗之皇恩浩蕩,不知危險已來臨,見了太子有失德的地方,就切諫不已。最近又發現太子私引一些突厥人入東宮,與相狎比。於誌寧又忙不迭得上書道:


    “竊見仆寺司馭,爰及獸醫,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字有慈養,以缺溫情,或室有幼弱,以虧撫養,殆非恕愛之意。又突厥達哥支等,人狀野心,不可以禮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無益令望,有損盛德。況引內閣中,使常親近,人皆震駭,而殿下獨安此乎?”


    於誌寧把諫表寫完後,準備當麵好好地勸諫太子一番,不料家中傳來音訊,言母親病逝。於誌寧隻得去見皇帝,請以母喪告免,並順便把輔佐東宮的情況說了一下。太宗囑於誌寧母喪後盡快起複本官,並下手詔把太子又狠狠訓了一頓。


    李承幹氣急敗壞,把東宮私自豢養的武士張師政、紇幹承基叫來,命他倆前去刺殺於於誌寧。


    於誌寧是個大孝子,母親去世後,哀痛不已。張師政、紇幹承基潛入於誌寧的家中,見於誌寧坐在草蓆上,神情憔悴,哀哀地麵對著母親的牌位。也是娘生娘養的張師政、紇幹承基看在眼裏不禁為之感動,殺這樣一個大孝子,咱還算人嗎?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忍殺,又原路遁去。


    在李承幹做惡的時候,魏王李泰那邊更加堅定了奪嫡之誌。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代韋挺攝魏王府事,不但不教魏王學好,反而助長魏王的非分之想,杜楚客頭頭是道給魏王分析道:


    “魏王您身材魁梧,多才多藝,而那李承幹走路一瘸一拐,不又良於行;魏王您禮賢下士,深孚眾望,而那李承幹與群小狎樂,甚至刺殺大臣;同為皇帝嫡子,魏王您最得皇帝喜愛,從國家大局出發,將來定誰為皇嗣,還真說不定呢。”


    李泰腰腹很大,體重三百多斤,聽了杜楚客的分析,笑得渾身顫,頻頻點頭,指示杜楚客:


    “你平時沒有事,就懷揣金銀,賄賂當朝權貴,多說說我怎麽怎麽賢能,多麽多麽聰睿,理當為上嗣。等我做了皇帝,你就是佐命的功臣杜如晦!”


    杜楚客本事不如去世的哥哥,但做夢都想像哥哥那樣做個開國的功臣,當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聽了魏王的吩咐後,當即上庫房裏支了金銀,四處活動去了。


    楚客的金錢外交自然有所奏效,一些得了好處的大臣有事沒事就在太宗跟前吹風,誇讚魏王為一代賢王,聰明睿智,實為國之棟樑。太宗聽得多了,意有所屬,多次駕臨魏王府,賞賜無數。又以李泰大腰腹,行動不便,允其乘小輿入朝。


    形勢對太子李承幹極為不利,李承幹故伎重演,密令左衛率封師進和張師政、紇幹承基前去刺殺李泰。幾個人這回真想幹掉李泰,無奈李泰也不是等閑之輩,出入行止,戒備森嚴,封師進等刺客不能得手。


    李承幹這天正在東宮殿中徘徊無計,好友漢王李元昌大踏步地闖進門來。李承幹像有了主心骨似的,抓住李元昌的手:“你怎麽進京了?”


    李元昌氣哼哼地把帽子一甩,指內廷方向說:


    “皇上說我在梁州幹得不好,什麽屢犯軌憲,召我入朝批評我呢!”李承幹急忙叫人準備酒菜,並急把趙節、杜荷等人召進東宮,與漢王接風,同時商議大事。


    席上,李承幹把魏王得寵,心懼廢立的事一說,李元昌上午被太宗訓了一頓,正一肚子怨氣,此時猛一拍桌子道:


    “不行反他娘的!不反不成大器,當今聖上還不是喋血玄武門,才坐上皇位的。”


    眾人一向依附李承幹,若李承幹一倒,李泰做了皇上,大家肯定沒有好日子過。掂量自己的利益,眾人一齊卷胳膊伸腿,紛紛嚷著:


    “不下狠心,難成大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太子您就領我們幹吧,您指哪我們就打哪!”


    見大夥兒如此齊心,李承幹也覺感動,他作個羅圈揖,也不論輩了,說道:


    “有弟兄們這句話,李承幹就有主心骨了。賀蘭楚石?”“末將在!”賀蘭楚石從角落裏站起來應道:“我讓你聯繫侯君集的事怎麽樣了?”


    “我嶽父外出視察,剛剛回京,今天入朝晉見,說明日即可來拜見殿下。”


    “嗯!”李承幹自信地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眾人一聽吏部尚書侯君集也讓太子爭取過來了,信心大增。事不宜遲,趙節提議道:“既然幹的是改天換日的大事,不能嘴上說說,理應歃血為盟!”


    “好!好!”眾人當即表示贊同。


    大家都捲起子袖子,各持一把尖刀,從李承幹開始,依次是李元昌、趙節、杜荷,以及其他幾個死黨,咬牙切齒,刺臂出血,然後用一段新帛,拭去各人臂上鮮血,放在一個潔白的大磁碟子裏。李承幹一瘸一拐走過來,親自往盤裏加上白酒,燈火點燃,綠火幽幽,轉眼間將帛燒為灰燼。又將灰倒進一個大酒杯裏燒灰和酒,這可是大家的精血啊,喝了就是永不分離、誓同生死的親親的兄弟了!李承幹率先幹了一大口,其餘人等,一人一大口,喝完之後,大家熱血沸騰,頭對頭秘密商議起來。


    第二天上午,吏部尚書侯君集來拜,李承幹擺開盛宴,以李元昌、杜荷相陪,熱情招待,席上,李承幹撤身離座,誠心誠意給侯尚書施了一禮說:


    “公乃世之名將,能統三軍。如今李泰陰有奪嫡之心,步步相逼,望公設法救我。”


    侯君集忙起身還禮,攙太子還坐席上,說:


    “殿下的事我女婿都正告訴我了。魏王確為主上所愛,恐殿下確有庶人楊勇之禍,若有敕詔,宜密為之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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