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攏常何的工作,李世民已做得差不多了,今天王至提起這事,李世民裝作不明白,順便又問了一些常何的事。又聊了一些別的話,王至怕離開東宮久了有人懷疑,先告辭走了。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就在密室擺開酒菜,密談起來。說起李建成的猜忌和李元吉的蠻橫,長孫無忌挑明話頭說:“當今之勢,非你即我,非生即死。殿下仁厚,不願‘骨肉相殘’,但東宮、齊王府卻時刻準備‘骨肉相殘’。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反正是下手,還不如早下手!”


    長孫無忌直言不諱地闡明了自己的心意,李世民早已在心裏想過,要想實現自己君臨天下的抱負,隻有策動政變;政變的第一步就要殺掉李建成、李元吉。骨肉相殘,這是怎樣一個局麵?李世民在心裏千思萬想過。幹,就要成功,若不成功,徒落個千古罵名,惹天下人恥笑。


    即使在大舅子兼心腹麵前,李世民也表現得很含蓄,他沉默了一會說:


    “先把外圍工作做紮實,時機成熟後再說。”


    兩人又討論了一些常何的問題,並決定加快收買玄武門的其他將領,通過種種渠道,把秦王府私蓄的勇士安插到羽林軍中去。正討論的起勁時,密室裏的暗鈴響起,有人要來,長孫無忌走過去打開門,長孫的舅舅高士廉走了進來。高士廉職任雍州治中,是秦王府的心腹之人之一,親戚連親戚,他此時來密室,必有要事相告。


    “殿下,”高士廉施一禮說,“據禦史台的內線說,皇上敕令禦史台抓了張亮來京師訊問。”


    李世民心裏一驚,和長孫無忌交換了一下眼神,果斷地對高士廉說:“這一定是東宮、齊王府搗的鬼,馬上差人傳話給張亮,讓他什麽話都不要說,我自想法救他。”高士廉點點頭,即刻告辭走了。


    禦史台高層自然有李世民的人,使上金銀以後,又加上張亮終無一言,拷問來拷問去,禦史台隻得行文上奏,言張亮結交山東豪傑、圖謀不軌之事查無證據。高祖閱後,隻得批了個:允其返回洛陽。


    李元吉見一個小小的張亮也陷害不成,心中暴躁,蹬蹬蹬跑到後宮,張嘴就對高祖說:“李世民當殺!”


    高祖知三胡素來辦事毛躁,便拍了拍他的肩說:


    “三兄弟中你年齡最小,朕內心偏愛於你,此種‘殺兄害弟’的話若出自別人口,朕定不饒他。再說你二哥有定天下之功,又沒有別的大罪,不能誅殺無辜。”


    李元吉梗著脖子說:


    “當年東都初平時,老二瞻前顧後,不還長安,又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奪張婕妤父田,不把父皇放在眼裏。其反狀已露,理當誅殺,何謂無罪!”


    高祖嘆了一口氣,拉三胡坐下,說:


    “你兄弟三個,什麽時候能和睦相處,我大唐就沒有憾事了。朕死也能瞑目,這一點你要理解父皇的心啊!”


    李元吉見說不動父皇的心,又轉想別的點子,說:


    “李世民長期帶兵,心比天高。其左右幕僚為了封侯入相,出人頭地,總想讓李世民入主天下,找空就勸其策動政變。記得父皇說李世民被‘書生所累’,兒臣觀房玄齡、杜如晦非平凡之輩,他倆和李世民在一塊,早晚得出事。”


    此話高祖聽了覺得對味,悶著頭想了一會。李元吉見說到父皇的心坎上,於是告退,轉而找尹德妃去了。


    尹德妃是李淵的最愛。李元吉心想:讓她吹吹枕頭風,不愁房、杜二人不倒。砍去李世民這兩隻手,找機會再把尉遲敬德、程咬金等猛將調離秦王府,又等於砍去李世民的兩隻腳。無手無腳之人,縱有天大的本事,還不是我李元吉桌上的一道菜?三夾兩夾夾沒了。


    當了皇帝了,普天之下都是自己的,可除了朝會、出行之外,又無以表現自己的至尊富貴,高祖於是常常在後宮設宴,使嬪妃、太子、公主、諸王及寵臣一起赴宴。在珠圍翠繞,山珍海味,杯觥交錯中體會當皇帝擁有天下的喜悅。


    ◎李建成對壘爭天下


    美麗的春天又來了,太極宮的後苑裏,春暖花開,景色怡人。寬大的後殿裏,豪華的禦宴專用紅木桌椅次第排開,左邊坐著花枝招展的妃嬪內眷,中間是油光粉麵的公子王孫,右邊是嬉笑顏開的寵臣貴戚。那些侍候的宮女太監,穿梭往來,動作利落,卻又腳步輕輕。精雕細刻的花紋木格窗戶全部推開,窗外紅花綠葉,粉蝶旋舞,靚鳥啁啾。禦座上的高祖頻頻點頭:人活到這個份上,又有何求?


    “眾卿喝了這一杯!”高祖嚷道。


    “謝聖上隆恩,喝!喝!”眾人連忙附和。


    高祖嘴裏咂著世界上最美的酒,大發感慨:“我李唐代有天下,一是順天應時,所謂‘天道將改’,我老君子孫治世;再則我李姓子弟個個有出息,聖武龍興,光宅中夏。”


    李姓王公聽高祖這一說,忙拱手謙虛地說:“此亦陛下之盛德,天命歸於陛下。”


    李世民也在想,說什麽話討皇上喜歡,但一時想不出自己認為滿意的話來。想父皇一生最愛母後,而母後早逝,若此時思念母後,必討父皇喜歡,也能抹去父皇對張亮一事的不快。想到這裏,李世民穩定了一下情緒,在酒桌旁唉聲嘆氣起來,見沒人注意,又用手揉眼睛,揉著揉著流起淚來,還小聲地抽泣起來。眾王公一看秦王沒緣由地哭了,都驚得不知所措。高祖一見,很不痛快,手撫桌案喝道:


    “朕與眾王親飲宴正樂,秦王所哭何為?”


    李世民不慌不忙,從容答道:“兒臣見此太平光景,豐盛筵席,想想太穆皇後早逝,不得見李唐有天,因而傷心流淚。”


    好孝順的兒子,高祖也覺傷感,點點頭說:


    “是啊,太穆皇後是好,她深謀遠慮,鉤沉致遠,曾勸我獻駿馬於隋煬帝,以消災避禍,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皇後四十五歲就匆匆離開了人世,沒有看到朕創立唐朝,朕也感嘆她去世地過早了。”


    李建成、李元吉見李世民表演成功,引起父皇的一番感慨,心裏嫉妒。哥倆交頭接耳一番,又定下一番妙計。李元吉自恃和尹德妃近乎,乘亂走到了她的身後,對她耳語了一番。尹德妃打心眼裏喜歡愣頭愣腦卻不乏壞心眼的三胡,聽了他的話,頻頻點頭,為了表示真心認可,又從酒桌底下伸手,捏了李元吉一把。酒宴散去,尹德妃扶高祖回後宮,高祖還沉浸在剛才的傷感之中,兀自唏噓不已,尹德妃撇著嘴,水袖一甩,說:“皇上以為秦王酒宴上流淚為何?”


    高祖答道:“太穆皇後在日,心袒二郎,二郎孝謹,所以悲泣。”


    “非也,非也。”尹德妃頭搖得撥郎鼓似的,“秦王正是不識好歹之人。今海內昇平,陛下年事已高,正當頤養歡娛。酒宴之時,秦王獨自流涕,一則不顧陛下身體,二則憎恨妾等。今陛下親眼所見,尚且如此,陛下萬歲後,妾等母子焉能為秦王所容?”高祖一聽,此話也是,摸了摸尹德妃的臉說:“諒他也不敢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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