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立時顯得侷促,相互一望,唐世言驚見,二人竟皆紅了臉,兩人齊聲道:“沅心姑娘請便,務要離了營地便好。”


    沅心悠悠說:“一定,這些規矩沅心懂得。”


    於是,轉身而去,唐世言緩步跟在她身後,冬寒,瀛水河依然蕩蕩,寒氣逼入衣襟,女子身子有些瑟瑟的。


    她立在一處偏僻地方,長發隨風而舞。


    她的背影,纖麗獨秀,別有一種風情。


    唐世言道:“姑娘,找在下來不是為賞風景吧?”


    沅心背向他,靜聲說:“唐公子自大沅來,沅心亦是大沅人。”


    唐世言不語,繼續聽她說,她頓了一頓,卻許久沒有開口。


    唐世言有些許不耐煩,終究道:“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沅心緩緩回身,清冷的風拂起她墨發連綿,回眸之間,那眼裏的清傲,卻化作了軟綿綿的一淙流水,搖搖欲墜。


    唐世言一驚,沅心竭力壓抑住,卻仍不免聲音哽咽:“陛下……他可好嗎?”


    李昭南!


    唐世言千思萬想過無數可能,卻從不曾想過此女竟會問起李昭南來。


    他細細打量她,她一身的淡薄,可眉宇間卻似乎有與生俱來的貴氣。


    他凝眉說:“姑娘識得當今陛下?”


    沅心看著他,盈盈目中,水光瀲灩,風蕭、水寒,人孤涼。


    她並未回答唐世言,隻是自顧自的說:“聽說,他甚是寵愛棲霞殿的楊妃,此女更傳言死而復生,如今被立為皇後?”


    唐世言的震驚一波高過一波,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誰?為何,對大沅、對李昭南似乎果然十分關注與了解?


    她抬眸瞬間,淚水終究掉落:“她是怎樣的女子?我聽說,並非一個很好的女子,她曾嫁為人婦,卻新婚之夜,引誘奕王,蕩婦之名,曾冠天下……”


    “姑娘,你到底是誰?”唐世言打斷她,清朗的眸內泛起戒備的冷光。


    他盯著這女子,雖然,她一派淡雅高貴,聽她的一言一句,他卻覺得來者不善。


    沅心看著他,卻不過冷聲一笑:“你無須知道我是誰,隻需回答我便好。”


    唐世言亦是冷笑道:“嗬,既是如此,卻請恕在下沒有必要在此聽姑娘疑問。”


    說著,抱拳而去。


    “站住!”


    身後女子一聲嬌喝,這一聲,便不似她一直的溫言軟語,那兩個字裏竟有幾分威嚴。


    若是依著唐世言脾氣,定然頭也不回,可這女子太過神秘,一言一句,好像關乎著李昭南,卻如此遮遮掩掩,不得不令他好奇。


    他停住腳步,淡淡說:“姑娘不先說明身份,唐某一個字也不會說。”


    “是嗎?”沅心的語聲低了一些,卻如寒風拂過耳邊,竟令唐世言身子一顫,他回身看著沅心,沅心那雙柔和如水的眼眸,頃刻便布起一層寒霜。


    “你確定?”沅心的眼色愈發涼冷,雍容氣韻在這一層冰冷下更顯得迫人。


    唐世言長吸口氣,依然道:“確定!”


    他正欲轉身,沅心卻忽的自懷中掏出一物,唐世言餘光掃見,頓時震住了腳步!


    沅心冷冷的笑:“唐世言,見了這個,我卻是否可以令你回答我?”


    唐世言大驚失色,步子不禁向後微微一退。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女子秀色容顏,清傲裏帶著一絲威脅意味,冷風愈發如刀,她纖白的手,緊緊握著那件東西。


    墨色凝翠、紋路精雕、一篆一刻,巧奪天工!


    那……竟是李昭南對興龍幫的密令——墨玉!


    唐世言驚駭不已,顫聲說:“你……你怎麽會有這塊墨玉?”


    沅心將墨玉緩緩放下,微微笑道:“你不知這玉原本便是一對嗎?興龍幫之人,唯玉是從,唐世言,我可能令你回答我的問題?”


    唐世言心中大震,此女不但對李昭南似乎十分了解,便是對興龍幫亦似乎知道許多。


    撲朔迷離


    唐世言怔怔的望著她,她的麵容重歸安靜文秀,淡雅高貴,適才的陰霾與冰冷一掃而光。


    沅心看著他,乍暖還寒的晨色,令沅心目有清光。


    唐世言心裏拉扯半晌,她手中的墨玉,他太熟悉,可是,卻真的不知,這玉竟有兩塊!


    想著,心中還是多一層防備:“唐某從未聽聞過,不管姑娘從哪裏得來此玉,如今的興龍幫隻以陛下之命是從,若姑娘依然如此遮掩,唐某一個字也不會說!”


    “是嗎?”沅心淡聲道,“即使會對不起老幫主,也不會說嗎?唐世言,你的身世,你可知道嗎?”


    唐世言身子大震,心內仿佛被瀛水河衝擊而來,他驚凝的望著眼前女子,她笑意從容,氣韻華貴。


    雖是一身清淡,卻掩飾不住她的威儀。


    “你到底是誰?”唐世言沉了聲色,沅心卻笑道,“我說過,你不必知道我是誰!你隻需回答我的問題,棲霞殿裏的女子,究竟是怎樣的女子?而當今陛下,何以……對這樣聲名不堪的女子如此寵愛萬分?還是外界傳言有誤?”


    唐世言緊握雙手,這女子雖氣韻不凡,可卻令人毫無好感。


    可……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又都牽扯著自己,不得不聽她說下去!


    她,竟知道老幫主,竟……還提及了自己的身世!


    他沉一聲氣,壓抑道:“當今皇後,亦是奇女子!容色傾城,姿容絕世,雖柔弱纖纖,卻可為陛下而死,甚至放棄榮華富貴,隱居深山,千裏迢迢,為陛下籌集糧糙,以解燃眉之急,至於外方傳聞,嗬,姑娘以為外方對陛下的傳聞又有幾分是真呢?”


    沅心眉心漸漸凝結,柔和的目光裏有幾縷憂傷:“是嗎?”


    唐世言冷哼一聲:“姑娘若不信,又何必問唐某?”


    沅心卻似充耳不聞,神思仿佛陷入了重重追憶,眼裏流動的是悵惘的光色。


    寒風微澀,撞入眼裏,淚光凝結成霧,蒙蒙如煙。


    唐世言見她沉思,道:“姑娘可還有其他吩咐?若是姑娘的話問完了,唐某便告退了。”


    他著意加重告退二字,嘲諷非常。


    沅心這才看向他,幽幽笑道:“你不問你的身世嗎?”


    唐世言挑唇道:“姑娘想說自是會說,唐某可非強人所難之人!”


    說著轉身欲去,沅心的聲音再次輕輕響起:“唐世言,此番求娶阿那公主,定然成功,陛下的那道聖諭你可看過了?”


    唐世言再次頓住腳步,為什麽……她好像什麽都知道?


    唐世言轉身凝眉不解,沅心笑著說:“不必驚訝,適才我便在帳簾後,都聽到了,阿那之事皆不瞞我。”


    沅心略微停頓,緩步走近唐世言,寒風令墨發翩然,她柔潤的眼光望著他,意味深長:“唐世言,你以為你對陛下忠心耿耿,他便任何事都不瞞你嗎?你以為當今陛下是何許人?你與他稱兄道弟,便算真正了解他了嗎?你錯了,他瞞著你的事,恐怕不止一兩件,而他的眼裏,從無兄弟親情,亦無摯愛情真,在他眼裏,什麽人都可以犧牲的,也包括……你和那個棲霞殿的皇後娘娘!”


    說著,得意的揚揚眉,笑著說:“想必容爾丹看了那道聖諭定要斟酌一番,嗬,若是加上我的幾句話,你迎娶容嫣非公主必然成功。”


    她話裏有話,唐世言一怔,隨即道:“姑娘好心,唐某心領,隻是唐某無功不受祿!姑娘不需多費心了!”


    “唐世言,何必如此驕傲?我自是有所交換,才與你提起!”沅心淡淡說,好似說起一件極平常的交易,唐世言看著她,這女子,為何讓人自心底裏反感而又有幾分生畏?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他看著她,沅心繼續說:“我自可助你達成迎娶容嫣非,兩國重修舊好的願望,可你……亦要答允,帶我一同返回大沅去!”


    唐世言怔忪,上下打量此女,這女子的心思之深,全然不似她外貌般清美如水,她的一言一句,都彰顯著她的不同尋常。


    唐世言卻向來不喜歡被人威脅,他笑道:“還是不勞姑娘費心了,唐某的事,唐某自會解決。”


    說著再次轉身而去,沅心平聲道:“唐世言,可不要後悔。”


    唐世言這一次,頭也不回,冷聲喝道:“姑娘,你所說的陛下,已是從前的陛下了,如今的陛下,隻恐怕姑娘你並不了解!”


    說完,身後沅心眉峰一動,暗自握緊雙手,唐世言背影英毅,風裹寒霜,瀛水河滔滔如劇,長風令衣袂飛揚,捲起塵埃無數,皆落在了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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