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確實不錯,蔥花脂油餅,外加一大盆雞蛋湯。厚厚的一大摞油餅,一會兒就煙消雲散,雞蛋湯也喝了個精光。這是什麽人家?老百姓多是白薯幹子半年糧,吃頓好飯也就是玉米麵貼餅子。一年才分個十幾斤麥子,到這時候了哪裏還有這麽多白麵?吃完飯抽菸的時候,老郝便問:“你家還有這麽多麥子?”主人嘿嘿笑了兩聲,憨厚地說:“我家哪有麥子?分的那點麥子,麥收時吃兩頓黑麵饅頭,過年吃兩頓餃子早就光了。這是馬支書從隊上拿來的麥子,油、雞蛋也是他拿來的,讓我給工作組做飯。”老郝聽了什麽也沒說。要給錢和糧票時,主人不收,說:“不是我家的東西,要交就交給隊裏吧!”


    這頓飯吃得人們疑疑惑惑,不是老大難村嗎?這樣的好款待是什麽意思?聽著大家的議論,老郝一直悶頭不語,隻在最後才說了一句:“看看晚上的幹部會吧!”在農村晚上開會,不論大會小會,一般都要集合很長時間。可是工作組剛進大隊辦公室,馬永昌就領著一夥兒村幹部來了。村支書一身二任,兼著村長,他一來就等於主要幹部都到了。另外還有民兵連長、治保主任、會計和婦聯主任。


    當時村裏還應該有貧協主席,實際是個有職無權的差事,有的村有,有的村早就有名無實了。支書說他們村原來的貧協主席免了,現在還沒有選。各部門匯報完工作也就十來點了,進村頭一次會,隻是例行公事,相互認識認識,又加老郝情緒不高,心裏早就盤算著回家歇歇,沒提什麽問題,所以什麽重要情況也沒談出來。不過宣布散會後支書提出了一個問題,倒是給了人們一點震動。


    支書說:“村子大,情況複雜,地富反壞右都有,不少人還有現行活動,另外還有些新生反革命,為了同誌們的安全,你們黑夜少出門,白天最好也不要隨便走動,要找什麽人,了解什麽情況,告訴村裏一聲,我們給你們找。婦聯主任馬翠花半農半醫,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大隊院裏有間醫療室,她整天在那裏,有事找她就行,很方便。”


    原來以為這裏班子不團結,看起來不像有多大的矛盾,村裏的問題究竟是什麽呢?真是壞人那麽多,連白天出門都要小心?吳玉萍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她和黎娟回到住處以後,柵欄門虛掩著,東屋的房東大娘早睡了,院裏一片漆黑。因為剛吃完飯便去隊裏開會,她倆沒來得及找手電,所以隻有慢慢摸索著進屋,又摸索著點上了燈,鋪好了被褥,剛躺下要睡覺,忽聽得院裏柴垛響,像是有什麽東西從柴垛裏鑽出來似的。


    “有動靜!”黎娟說著兩人便重新穿好了衣服,側耳傾聽。如果是貓狗,會有叫聲或是細碎的腳步聲,要是有人也會有動靜,可是聽了一會兒什麽聲音也沒有。兩人以為沒事了,正要脫衣服,又聽見堂屋裏的門響了一下,好像還是故意弄響的。黎娟這閨女膽子大,一個箭步跳到外間屋,大聲喝道:“誰?你給我出來!”


    吳玉萍急忙找出手電也到了外間屋,用手電一照門還關著。兩人打了一個照麵,黎娟指了指門,吳玉萍點了點頭,兩人便突然開了門,沒敢貿然出去,隻用手電在院裏搜查,卻什麽也沒看到。手電的光終究有限,就在手電光晃到一邊的一剎那,柵欄門響了一下,像是有人跑出去了。她倆便趕緊去追,到門外卻看不見人。


    沿街是一溜茅廁,一家一個,他躲在哪裏還不行?黎娟說:“他沒走遠,咱倆一邊一個去找找。”吳玉萍說:“算了吧!他不想傷害咱們,找他幹啥,讓他去吧!”她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想,咱手裏連根棍都沒有,真要找著了,他和你打起來,咱哪是他的對手?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荒村21(3)


    她倆回來把柵欄門關緊,又在院裏察看,卻見堂屋門旁有件衣裳,黎娟提起來一看已經破破爛爛,不知是什麽緣故,有人把它扔到了這裏。到屋裏仔細一看,衣服上麵斑斑血跡,雖已幹了,但仍然看得清清楚楚。口袋裏還裝著一封信,信上寫著:“工作組的領導:我兒劉國良冤枉,我兒是共產黨員,貧協主席,復員軍人,他們無滅(誣衊)我兒是現行反革命,活活打死了。打死了才抬回來,衣服打爛了,全是血,便是鐵證。可他們說是急病死的,上級調查幾次,都是應付差事,不給解決。我家三代貧農,就這一條根,天大冤枉!可是他們不許我出門,不許我告狀。求求工作組給我做主,村民劉趙氏下跪了。”


    黎娟看完了信,嚇得吐了吐舌頭:“我的媽呀!這村可真複雜,鬧神鬧鬼的。現在又說打死了人,還有血衣,是不是嚇唬咱們?進來的,是好人是壞人?”吳玉萍是個膽小的人,又經受過太多的刺激,驟然遇到這樣的事情,一下就精神緊張起來,一時說不出話來,穩當了一會兒,才回答黎娟的問題:“我看進來的不像是壞人,既不想傷害咱,也不是想嚇唬咱。……”黎娟沒等吳玉萍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那他故意推門幹啥?”吳玉萍說:“那是給咱們一個信兒,很可能就是這個人送的血衣,怕血衣和信落在別人手裏,讓咱們取回來。”


    “吳姐!你說這信是真的嗎?村裏竟敢公開打死人?”吳玉萍是個善於思索的人,她想了想:“從今天晚上的事件和進村一天的情況分析,這村表麵很平靜,實際內裏可能很複雜。從血衣和信上說的情況看,死人的事很可能是真的,至於為什麽,可就難說了。”黎娟嫌惡地把地上那件血衣往旁邊踢了踢:“死人的事咱也管不了啊!明天把它交給支部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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