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班主見狀,說道:「讓狗進去吧,有什麽讓你們老闆來跟我說。」


    采采高興了,破涕為笑,帶著黃虎進去了。


    茶樓裏搭著一個戲台子,兩邊掛著大紅的對聯,寫著:一口述說千古事,兩手操作百萬兵。馬班主帶著采采來到後台,隻見頭頂懸著一根根繩子,上麵掛著一個個皮影,好像晾滿了衣服一般。地上靠牆放著一些樂器,幾隻陳舊的大木箱,其中一隻的箱蓋上放著一疊皮影劇本。幕布後有幾盞燭台,還有一本攤開的劇本,上麵用紅筆畫了各種符號,有三角形、圓圈等。


    采採好奇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各種裝扮不同的人物,看著五彩的雲朵、桌椅、房屋、花架等布景,想伸手摸一摸那紙人似的皮影又不敢,怯生生的樣子很惹人疼愛。馬班長遞給她一個皮影,她小心地拉一拉支著的木棍,皮影動起來,她笑了,笑容純真無邪,一朵潔白的花兒似的。


    第124節:鹽騷(124)


    馬班主問:「你喜歡皮影嗎?以前沒見過吧?」


    「嗯,真好看!世上還有這麽好看的東西呀!」


    「你知道皮影是怎麽來的嗎?它起源於西漢,相傳漢武帝劉徹的寵妃李夫人仙逝,武帝悲思不已。方士齊人少翁為武帝排憂解難,精心剪刻了李夫人的畫像,晚上在帳中點起燈燭,映出宛如其人的影子。武帝遠遠望去,李夫人搖曳生姿,栩栩如生。武帝悲嘆:是耶,非耶,立而望之,偏何姍姍來遲!後來,這種方法漸漸傳到民間,就產生了皮影戲。」


    「是嗎,那我去世的媽媽和弟弟也能用這種方法看到了?」采采有些驚喜地問,隨即又黯然,「看到了也是假的,不是真的人……」


    馬班主看著她失落的表情,不知怎的覺得心裏一疼,俯身問道:「你多大了?」


    「十三歲。」


    「家裏還有什麽人?」


    「還有爸爸。」


    「哦。」


    開始演出了,采采躲到一個角落觀看。一切都令她很新奇,她睜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生怕錯過了一個畫麵。嗩吶聲石破天驚地響起,那麽的蒼涼古樸,震撼人心。然後鑼鼓聲起,舞台上立馬就熱鬧起來,那些影子人兒活了過來似的,在那裏說唱打鬥,演繹著愛恨情仇。


    台上演的是《九件衣》,縣太爺在審夏玉嬋。縣太爺:夏玉蟬,你聽明白了嗎?人家已經認出來了,你還有何話說?


    夏:那丫鬟說那不是,不能為憑。


    縣太爺:你說人家的話不能為憑,你有何證據?


    夏:這衣服是我親手繡成的,樣式我知。


    縣太爺:好,我來問你,這衣服是什麽樣式?


    夏:三裙,三襖,三褲。


    縣太爺:什麽顏色?


    夏:大紅、桃紅、月白。


    縣太爺:上繡何物?


    夏:牡丹富貴,孔雀朝陽。


    縣太爺:如何扡線?


    夏:花上有眼,衣內無痕。


    縣太爺:共是幾件?


    夏:共是九件。一問一答,一唱一和中,燭光映照下的影影綽綽中,采采覺得自己像在一個夢魘裏,被吸了進去,周圍的一切都恍惚起來。


    演完之後是另一齣戲,講一個窮人家被迫賣掉自己的小孫子的故事。役:郭婆婆,你還哭啥哩,我把買主與你找下了,人家隻與你五兩銀子,除糧款三兩,雜捐一兩八錢,剩下二錢銀子,還能救你一頓飢。趕快隨我前去交娃領銀,完了糧款,那就好了,快走。


    郭氏:我兒長興不在,媳婦抱了孫孫去領。


    媳:是呀!


    郭氏:哎,可憐的孫兒!


    唱:見孫孫出了門,


    疼爛肝肺裂碎心。


    老漢逼迫把命喪,


    今天又絕了郭家根。采采看到這裏,想起自己家也是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母親病了都沒錢治……一時忘了身在何處,號啕大哭起來。茶樓一個小二過來趕她出去,黃虎汪汪地叫起來,撲過去咬他,鬧成一片。馬班主依稀聽得采采哭鬧,但他兩手要操縱皮影,嘴裏要唱詞,根本顧不上出去看看。


    被趕出了茶樓,采采和黃虎在寧河鎮閑逛。她不想回到江邊去,聽說明日還要再演,她想留下來再看一場。反正爸爸也不在家,回去也是一個人,來回往返挺麻煩的,而且遇到好心人讓她搭船出去也罷了,遇到不肯的人,還要收她船錢呢。


    打定主意,采採用兩個銅板買了個饅頭當晚飯,和黃虎分著吃了,然後邊走邊尋找可以過夜的地方。路邊有個幹草垛,她覺得不錯,扒開外麵的草鑽進去,摟著黃虎,暖暖和和地睡了。


    第二天一早,馬班主走在路上,經過這個草垛子時,聽見草垛一陣「窸窸窣窣」之後,鑽出來一個滿頭稻草的女孩子,朝著自己笑嘻嘻地叫了聲:「馬班主,早上好!」


    定睛一看,原來是采采。馬班主有點驚喜,伸手幫她拿下幾根沾在頭上的稻草,問道:「是采采呀,你怎麽睡在這裏?」


    「昨天沒看完就被趕了出來,我還沒有看夠皮影戲呀,所以就留下來再看一天了。馬班主,你還帶我進去看好不好?」


    第125節:鹽騷(125)


    「你想看,我天天帶你去看都行!隻是有個條件。」昨天一演完,他就找人打聽了一下,得知采采的父親是個船工,很會唱號子,經常不在家,留下小女兒一個人,怪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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