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繩子斷了。特蕾西拉下帆布,眼光射向那陰暗暗的箱子內部。她什麽也看不見,於是取出了手電筒。正在這時,她驀地感到耳壓發生了變化。


    飛機驟然飛入低空,即將著陸。


    特蕾西想,我必須加快。然而她的身體卻拒絕做出反應。她站在那兒,頭昏目眩。移動,她頭腦中的一個聲音在說。


    她手中的燈光掃向箱子的內部,裏麵堆滿了包裹、紙包和小盒子。在一個箱子的上端,擺著兩個係紅絲帶的藍色小盒。一共兩個!本來以為隻有--她眨了眨眼,兩個盒子又合二為一。一切物體仿佛都罩上了一層光環。


    她伸出手將盒子拿下來,又從衣袋中取出了複製的珠寶盒。她把兩個盒子放在手中時,突然一陣噁心向她襲來,令她全身抖動。她用力眯起雙眼。緊緊盯住盒子。她想把假盒子放回到小箱子的上端,但驀地,她意識到她已分不清兩個盒子的真假。她盯住兩個相同的盒子,左手的是真的,還是右手的是真的?


    飛機開始急劇下降,馬上就要著陸,她必須做出抉擇。她把一個盒子放回到原處,祈禱那是假的,然後從箱子中移出身體。她從衣袋中摸出一條完好的繩子。我還要把繩子捆好。陣陣頭鳴使她無法思維,她回憶起來:割斷繩子後,把它放到你的口袋裏,然後換上新繩子。千萬不要留下任何值得引起他們懷疑的痕跡。


    那時,坐在遊艇的甲板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這些話說起來是那樣的輕鬆,此刻去做卻是如此的不可能,她已經精疲力竭。守衛將發現割斷的繩索取,貨物將受到搜查,她將被逮捕。她內心深處的一個聲音在喊,不!不!不!


    特蕾西使出最後的力量,開始用完好的繩子捆綁箱子。她感到腳下一顛,飛機已經著陸,緊接著又是一顛,飛機突然向後滑動,慣性使她向後退去,一頭跌到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747此刻加快速度沿跑道向航空終點站駛去。特蕾西慘然地捲縮在地板上,散亂的頭髮遮蓋住她那白晰的麵龐。引擎聲響的消失使她恢復知覺。飛機停下了。她用一支胳膊支起身子,緩慢而吃力地跪起來。她努力站起身,感到天地在旋轉,急忙倚住箱子以免倒下。新繩子已經捆好,她把珠寶盒擁在懷裏,繞過貨物回到她藏身的箱子。她用身體擠開帆布,再度將帆布放下,此時以已氣喘籲籲,汗水浸透了全身。我成功了。但她還有一件事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什麽呢?把你藏身箱子的繩子用膠帶粘好。


    她把手伸進口袋找膠帶,噢,不見了。她心頭一驚,呼吸變得短促而慌亂起來。她仿佛聽到外麵傳來說話和腳步聲。於是強使自己屏住呼吸,悉心靜聽。噢,聲音再度傳來,有人在笑。機艙的大門隨時都可能被拉開,走進人來卸貨。他們將會發現割斷的繩索,查看箱子的內部,從而發現她。她必須想出一個連接繩子的辦法。她雙膝跪下,忽然覺著膝頭碰到了那捲硬硬的膠帶,原來它在飛機顛簸時從她衣袋中滑落出來。她即刻掀起帆布,摸索到兩根切斷的繩頭。她抓住它們,笨拙地用膠帶將繩頭粘在一起。


    她什麽也看不見,臉上流淌的汗水遮住了她的視線,她拉下圍在頸項上的圍巾,擦去汗水。終於,她接上了兩根繩頭,然後又把帆布放下,一切都完成了,剩下的隻有等待。她摸了摸額頭,似乎比前一陣兒更加燙手。


    我一定要逃避開太陽,特蕾西想,熱帶的太陽是很危險的。


    她正在加勒比海某地度假,傑弗為她帶來了一些鑽石,然而他卻潛入海麵消失了。她跳下水救他,他卻從她手中滑脫出去。海水漫過她的頭頂,她感到窒息,即將溺死。


    她聽到卸貨工人走進機艙的腳步聲。


    "救命!"她狂呼,"救救我啊!"


    但她的喊叫微乎其微,沒人聽得到。


    巨大的貨櫃被一個個卸下機艙。


    特蕾西藏身的箱子被運上一輛卡車時,她已昏迷過去。傑弗送給她的那條圍巾掉落在貨機機艙的地板上。


    有人掀起了帆布,一道雪亮的光線直射進箱內,驚醒了特蕾西,她慢慢睜開了眼。卡車已停在倉庫。


    傑弗站在她麵前,嘴角浮出一抹微笑。"你幹得好!"他說,"漂亮極了。把盒子給我。"


    她望著他,眼神茫然。他從她身旁拿起珠寶盒,說:"裏斯本見。"然後轉身離去。突然,他又掉轉頭,俯身凝視她,"你的氣色很不好,特蕾西。你怎麽了?"


    她幾乎發不出聲音。"傑弗,我--"


    但他卻走了。


    對後來發生的事,特蕾西隻依稀記得一點。在倉庫的後麵,有人曾替她換下衣服,一個女人對她說:"你病了,小姐,想讓我為你去叫醫生嗎?"


    "不必叫醫生。"特蕾西喃喃說。


    已經為你買好一張赴日內瓦的機票,你可以到瑞士航空櫃檯去取。要立即離開阿姆斯特丹,因為警方一旦得知珠寶被盜,馬上就會封鎖城市。不會出什麽問題,但萬一發生意外,你可以到阿姆斯特丹的一所房子中躲避,這是房子的地址和鑰匙。那裏沒人住,很安全。


    飛機場,她一定要去機場。"計程車,"他囁喏說,"計程車。"


    她身旁的女人遲疑片刻,然後聳聳肩。"好吧,我去叫車,你等著。"


    她倏然漂浮在空中,愈飄愈高,幾乎挨近了太陽。


    "你叫的車來了。"一個男人說。


    她希望別人不要來打擾她,她隻想闔目睡去。


    司機說:"你要去哪兒,小姐?"


    已經為你買好一張赴日內瓦的機票,你可到瑞士航空櫃檯去取。


    她病得太厲害,無法乘飛機。他們將阻止她,然後去叫醫生。人們將盤問她。她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個時辰,然後自然就會好的。


    司機的聲音變急躁起來。"去哪裏?請說話。"


    她沒有地方可以去,於是,她將那所房子的地址遞給司機。


    警察盤問她鑽石的下落,她閉口不答。於是,他們雷霆大作,把她關在一間屋子裏,旋開空調,直到屋子裏熱得象火烤一般。當熱度實在不能忍受時,他們又急劇降溫,直到牆壁上掛出冰柱為止。


    特蕾西從寒冷中掙紮出來,睜開了雙眼。她躺在一張床上,渾身不停地顫抖。她身下鋪著一條毛毯,但她卻無力鑽到毯子裏麵去。她的衣服已全部浸透,麵頰和脖頸濕漉漉的。


    我將死在這裏,這是哪兒?


    那幢安全的房子。這裏是那幢安全的房子。她感到這句話十分滑稽,不禁失聲大笑,但笑聲立即轉入一陣劇咳。一切都搞糟了她終究沒有逃脫出去。此刻,警察一定在整個阿姆斯特丹搜尋她:惠特裏小姐買了一張瑞士航空公司的機票,然而卻沒有乘機,那麽,她一定仍滯留在阿姆斯特丹。


    她思忖著在這張床上已經躺了多久。她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錶,錶盤的數字一片模糊。一切物體在她眼中都是重影。房間中有兩張床,兩個梳妝檯和四把椅子。她身體停止了顫慄,高人又接踵而來。她想打開窗子,但卻孱弱得不能移動。房間又驟然變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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