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一身湖青色圓領布衫的李嘯,與李長材分騎繳獲的兩匹馬前往莒南縣城。


    與發兵馬耆山時那沉壓在心中的凝重不同,此時的二人,心情輕鬆愉悅,有如踏青郊遊般輕鬆。


    秋風得意馬蹄疾,兩人揮鞭打馬快意前行,過潯河,越陳家莊,過天佛山,一個多時辰後,一路飽覽秋日勝景的兩人,來到莒南縣城。


    快入城門之際,李嘯將這個在後世以驢肉與煎餅聞名的縣城好好觀看了一番。


    眼前的莒南縣城外觀為正方形,城周兩裏一百八十步,城牆高約三丈,頂厚二丈,全部城牆皆有包青磚,但外觀殘破,脫磚掉磚之處不少,不少地方更有深深地刀劍砍入痕跡,李嘯知道,除了年深歲久無人修護外,莒南城牆的最大的損害就是來自這一年多來一隻眼匪部的攻打搶掠。城外還建有護城河一道,深一丈六尺。設北門,南門、西門三門。在西門處,還設有牛羊牆一座。


    李嘯注意到,正對自已的城牆馬麵處,竟還擺了一尊佛朗機炮,還有兩座小鐵炮分別點綴於一旁。隻是每個炮都是嚴重鏽蝕,滿是鏽斑。李嘯看得仔細,這一門±,佛朗機炮上和兩門小鐵炮上炮筒底部竟都已長了厚厚一層青綠色的苔蘚。


    李嘯暗歎,從這樣的炮就可以看出,當前的大明官軍軍備廢弛有多麽嚴重。這些形同廢鐵的炮,也隻能這樣裝模作樣地擺著裝點下門麵了,估計除了嚇嚇老百姓,連隻麻雀都嚇不走。


    兩個人從北門入得城來,一路問人,尋找劉揚壯安排劉喜治傷的仁心醫鋪。


    聽劉揚壯說,這家醫鋪是一個名叫孫存仁的大夫所開,此人是醫學世家,但自已還是考了個秀才出身,惜未進一步考得舉人,原先在登州黃縣當過幕僚,後不知是因為叛軍作亂,還是其他原因,去年辭職回莒南縣家鄉,在此開設醫鋪為生。


    劉揚壯說,孫大夫醫術精湛,在當地小有名氣,更兼仁心難得,當日,他與兩名健婦扛著劉喜前去孫大夫處,孫大夫見劉喜傷勢嚴重,二話沒問就開始診療,倒讓劉揚壯好一陣感動。


    莒南縣城以正中的縣衙為中心,規劃建設了三條大街,十四條巷子,每條街巷上都有與十方鎮一樣的情景,肮髒汙穢鳩形鵠麵的大批流民充斥其間,整個街道上糞尿臭氣彌漫,塵土飛揚,人聲嘈雜,混合著兩條商鋪的叫賣吆喝,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李嘯與李長材繞過了三條街巷後,在一條相對而言還算僻靜幽深的巷子內,找到了仁心醫鋪。


    李嘯二人係好馬匹,快步入得醫鋪內,卻見幾個夥計正給顧客驗方抓藥。


    一個夥計熱情迎上來:“兩位客官請好,可要抓點什麽藥材?”


    李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敢問你家孫存仁大夫在否?在下欲請孫大夫看下傷手。”


    那夥計聞言,忙道:“哦,我家主人就在裏麵瞧病,兩位請隨我來便是。”


    李嘯李長材二人,隨著夥計後步入後麵的庭院,那院子倒不大,隻是收拾得十分清潔幹淨。一色的水磨青磚漫地,十餘株花樹環列其中,給人印象淡泊雅致。過了耳房便是正院,廊簷下擺放著幾十盆各色花草,李嘯注意到,左側廂房的門虛掩著,估計就是那孫大夫治病之處。


    那夥計來到廂房門外,恭敬地向裏問道:“孫大夫,有位客官要來看傷手。”


    “進來吧。”一個低沉的男音從裏麵響起。


    小夥計向李嘯他們示意可進,李嘯向他感謝地點點頭,便與李長材推門而入。


    兩人一進門,立刻見到一名身著灰色夾衫,頭戴四方平定巾,下額留著幾縷長須的中年男子,正在給躺在牆邊一張木床上的盾兵劉喜換夾板。


    那劉喜此刻正在床上酣睡,呼嚕打得震天響。他的傷處已經處理好了,右肩膀上的傷處,打著夾板,用白布包裹的十分嚴實。這年頭的中醫正骨也沒有用石膏,隻得用夾板固定,李嘯能看出這蔣大夫確實手段不錯,夾板打的很牢固,手法也很老練,就是神情冷漠,一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


    “婉兒,取剪子來,絞掉布頭。”上完夾板的孫大夫轉過頭,對旁邊桌子處一名正低頭在一堆青花細瓷藥瓶中忙碌的女孩子說道。


    那名叫婉兒的女孩子應諾一聲“好的,爹爹。”


    她聲音雖低,卻有如嬌鶯啼穀般好聽。


    待她找到剪子站起身來,李嘯方好好打量了她一下。


    這女子有一張蘋果般可愛的圓臉,一頭烏黑如墨般的頭發,梳著少女特有的雙平髻,身著合身的淡綠絹布所製的馬麵裙,膚色雪白,容顏清麗,尤其是那一雙忽閃明亮的清澈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內心所有秘密。


    李嘯不覺看得有些癡了。


    李長材連忙在旁邊咳嗽幾聲,提醒這位年輕的總旗官不要失態。


    婉兒顯然已注意到旁邊這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正盯著自已看,心下不覺一惱,暗想這人這般盯著自已,真是好生無禮。


    婉兒柳眉一蹙,略一低頭,從李嘯旁邊走過去,將剪子遞給孫存仁。


    李嘯連忙掩飾性地回過頭,看了看沉睡的劉喜,又看了會正在給劉喜小心剪去包紮布的布頭的孫存仁大夫,不覺說了句:“大夫,請您務必好好給我兄弟治傷,用藥但求最好。”


    那醫生聞得此言,卻一下子停了手,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李嘯一番,眼中滿是譏諷之色,冷笑著說道:“你這廝好生咶噪,你既如此說來,想必醫術上有些本事,這病人你來治便是,本人倒是求教得緊。”


    李嘯冷不防被孫存仁一嗆,心想道:“這孫大夫倒是難說話,一言不合,便要給臉色看。”心下這般想著,臉上卻是恭敬之色:“鄙人一時口不擇言,孫大夫勿往心裏去,萬望大夫好生治好我這兄弟為謝。”


    他兩人在此言語,不覺驚醒了劉喜。劉喜揉揉眼,見了總旗官李嘯站在自已麵前,大吃一驚,連忙撐手欲從床上坐起來。李嘯趕緊伸手將他扶住,不讓他亂動。


    “總旗大,大人,您,來了,看我,我好,好高興。”劉喜臉上又是那種李嘯熟悉的傻笑,眼裏卻隱隱有淚花閃動。


    “劉喜你別動,在這裏好好治傷,孫大夫定會好好給你療治。”李嘯見他這副樣子,心下也不由得有些傷感,連忙拍著他的手安慰道。


    李長材也走過來,和藹地對他說道:“劉喜,現在我軍已攻下馬耆山,每個戰兵都有嘉賞,總旗大人除了給你賞了十兩銀子和一匹綢緞外,給你另加了十兩銀子為撫恤。你回去後就可領賞,現在此處安心養傷為好。”


    劉喜流下淚來,嘴裏含混地說些感謝的話,卻讓人聽不太清。


    一旁的孫存仁接過話來:“你可是那個自組義軍剿滅馬耆山匪部的總旗官李嘯?”


    李嘯淡淡道:“正是鄙人,現在馬耆山匪部已被我剿滅,你等都可安生度日,今後再無匪兵會前來搶掠騷擾。”


    孫存仁聞言,半天未動,臉上呈現出一種複雜的神色。他忽地抬起李嘯那腫脹變形的雙手,仔細而輕緩地揉捏了一番,然後轉頭對一旁的婉兒說道:“幸好未傷著骨頭,隻是肌肉筋腱大部受傷,婉兒,你帶他去旁屋,先將他手中那些嵌入肉中的石塊尖刺挑淨,再帶過來讓為父給他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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