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大叔又小聲道“我這次啊,要不是因為到鎮上半點要緊事,路過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你晾在外頭的衣裳,瞧著是個孩子,定不會冒險過來提醒你一二。”


    我聽著大叔神神叨叨,越發覺得其中不對“大叔!方才你說這裏鬧鬼,又說你們都遷到了烏黑中央的小島去了!這……實在矛盾至極。


    既然那鬼是水鬼,在淺處都能如此害人。那到了海島中央,豈不是更加蒼誑?”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們遷到烏黑中央,一開始是為了避難,後來留下,是為了那裏豐富的海底資源。


    至於那水鬼,她厲害歸厲害,卻十分害怕一種荒草。那荒草,隻有小島上才有。並且,必須養在小島的泥土之上。一旦離開小島,黃草就沒了作用。


    咱們住在那兒,家家戶戶的門口都種著黃草,床頭也掛著黃草。有些婦人晚上睡到半夜,親眼看著水鬼出來,就站在床邊盯著她們。可礙於床頭的黃草,就是近不得身。


    後來,那水鬼也知道自己動不了我們,幹脆就不冒險進屋了。隻是夜裏的時候,在小島上轉悠,尋找口糧。而我們啊,到了夜裏,家家戶戶大門緊閉,從不出門。所以這麽多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說著說著,大叔猛然一個抬頭“晚了!天色漸晚,我回去小島還需一些時辰,且不跟你說了!孩子啊,你聽大叔一句勸,趕緊離開吧。


    那水鬼極其厲害,一個月不曾傷你,也許是不知這裏有活口。若等她聞到了你的味道,可就來不及了!”


    雖然大叔把事情說得很是驚悚,可我卻越發想到島上看上一看。反正自己沒有去處,一旦外出,很有可能就被母後尋到。那小島聽著不錯,是個藏身之處。


    “大叔……離開了這裏,我真的無處可去了。若那水鬼當真聞到了我的氣味尋來,也好。這樣,我就可以去尋我爹娘,也不必苟且偷生了。”


    “傻孩子,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大叔一急,便拍了拍我的頭“你不是說你一路來到這,是靠著打散工麽?你長得俊俏又機靈,大可去大戶人家做個小廝。這樣,一日三餐不愁,還能睡軟塌,豈不是很好?”


    “大叔把話說到這,我也就不瞞大叔了。”我垂下眼,道“我家怎麽說也是大戶人家,一夜之間遭此橫禍,想必是得罪了什麽仇家。我怕……我出去後會被那些仇家尋到……所以這才……”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大叔點了點頭“罷了!既然這樣,我也不與你多說。你若願意,就跟我回到島上去吧。我家裏雖小,但多你一口口糧不成問題!正巧,我也缺一個兒子!”


    大叔此言正中我下懷“我願意我願意!隻要能有地方藏身,有一口飯吃,去哪兒我都願意!


    大叔您放心,我不會白吃白喝的。我懂武功,還有力氣,我能幫您幹不少活。雖然我不會,但我可以學。”


    我這機靈勁兒,把大叔逗得哈哈大笑“哈哈,好好好!趕緊走吧。”


    ……


    我隨著大叔出了屋子,來到一個小木船上。因不會劃船,所以隻能坐在船位,看著小木船在烏黑的海水中搖搖晃晃。


    離岸邊越遠,霧氣就越大。很快,再回頭看去的時候,早就看不見原本所住的屋子了。


    我與大叔隻有在煙霧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才能確信對方還在船上。


    “大叔,我們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瞧不見,您還能記得小島的方向嗎?”


    “記得,怎麽不記得?我雖然在小島上住了十年,可幾乎每年都會出來幾次置辦東西。加上平時打魚的時候,也總是這種天氣,都習慣了。”


    “大叔真厲害!”


    “這有什麽?你在島上生活久了,你也能行!”


    “以後我也會劃船嗎?”


    “你肯學,就一定會!”


    ……


    大概劃了將近一個多時辰,我們才來到了小島上。


    小島不大,在一片白茫茫的霧中卻格外舒服。


    小島上住著的人都相互認識,瞧見大叔帶了我回來,紛紛上前瞧了熱鬧。大叔拉著我,一一給那些人做了介紹。說我以後就是他兒子,讓大家多多關照。


    好幾個人聽著,都打趣大叔,說白撿了個便宜兒子。還說大叔孤苦伶仃一個人多年,總算是有“後”了。


    我跟著大叔的嘴,叫著林爺爺,張嬸,劉娘娘,唐叔,感受著小島上的淳樸。


    很快,天變漸漸黑了。


    原本說說笑笑的眾人立即嚴肅了起來,紛紛朝著自己屋子走去。


    大叔也趕忙拉著我,道“快回家快回家!再不回家,水鬼就出來作妖了。”


    “好,爹。”


    從方才那些人的口中,我知道了大叔姓沈。本想叫他沈爹,可怕他心裏難過。於是幹脆,便喚了他一聲爹。


    既然他毫不吝嗇地介紹我是他兒子,我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果然,這一聲爹讓沈爹高興不已,就連走路都有些釀蹌“好,乖兒子,乖兒子!”


    ……


    一路跟著沈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這才發現沈爹的生活過得並不富裕。


    屋子說起來是屋子,其實不過就是一個山洞。隻是山洞外麵,沈爹搭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茅草屋。茅草屋裏放著一些炊具和幹柴,還有一個大大的水缸。


    茅草屋進來,便是山洞了。


    山洞坐落在半山腳,地勢極好。就算是哪日來了狂風暴雨,也是浸不到的。


    山洞裏,擺放著一個稍高一點的大石頭,上麵還放著碗筷,想來是桌子。旁邊放著幾張竹子編織的椅子,很小,但看起來很不錯,像是新家夥。


    再裏頭一點的地上,鋪著幹草。幹草上有幾床厚厚的棉被,便算是床了。


    “來,孩子。”沈爹把我招呼進了山洞,從隨身的竹簍裏拿出了幾個饅頭和水壺“今天天色不早了,就不給你做好東西了。你吃幾個饅頭,趕緊早早歇下。明兒個一早啊,我帶你去打新鮮的魚蝦,然後給你做好吃的。”


    那些饅頭是沈爹今天去了鎮上新買的,吃在嘴裏又軟又糯。


    吃完了兩個饅頭後,我主動告訴了沈爹,說“爹,我叫雲鶴,以後你就叫我鶴兒吧。”


    “雲鶴……好……好名字!以後啊,爹就叫你鶴兒了。”


    ……


    山洞的夜極冷,好在跟沈爹睡在一起,又有幾床厚棉被,也不算難熬。


    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沈爹已經去挑水了。我瞧見茅草屋外放著一堆的東西,有土豆,地瓜,芋頭。又瞧見調料盒裏有冰糖,於是,拿出了兩個地瓜切好,打算煮一鍋糖水。


    雖說。動作有些生疏,但倒騰了一會兒,還是把地瓜糖水給做了出來。


    小心翼翼地打了兩碗,老老實實的等沈爹回來,不敢亂動。


    看著那兩碗冒著熱氣的地瓜糖水,突然就想起剛來到烏海時的日子。就著身上的一點銀子,買了不少麵與地瓜。


    第一次做飯的時候,總想著,雖然從來沒有動手做過,但以前卻瞧見巧慧姑姑在小廚房裏做過幾次。應該……不會太難吧?


    可誰知,光是生火,就以失敗告終。


    那時候我看著久久不肯燃起的火把,心裏憋屈極了。


    在宮裏的時候,總以為自己是個太子,什麽都好,什麽都行。可到了現在才知道,丟去了聞人的姓氏,沒有了身邊人的伺候,我竟什麽也不會。


    如今不一樣了,經過一個多月的“曆練”,我已經跟個農夫差不了好遠了。


    沈爹挑水回來的時候,看著屋子裏熱騰騰的地瓜糖水,一個大老爺們竟抹起了淚“好兒子,爹以後可就指望你了!”


    ……


    我就這般在小島上生活了下來,天一黑就睡覺,天一亮就起床。


    我會幫沈爹挑水,做飯,撿柴,跟他學捕魚,劃船。也會到其他大叔大嬸的屋子裏陪他們聊聊天,做一些重活。


    雖然我在他們眼裏隻是一個孩子,但因自幼習武的關係,所以有著一身力氣。幹起活來不含糊,倒是讓人很是喜歡。


    很多爺爺奶奶輩的人但凡有個重活幹不動,就會來家裏叫我過去。然後,幹完活後都會給我塞上兩個土豆或者地瓜作為報酬。有時候,也會給一些魚蝦。


    我推托了幾次,無用,便隻好帶了回來。


    沈爹看到以後,樂嗬嗬笑個不停,說以後總算能跟著我享福了。


    ……


    很多人都十分好奇,我一個孩子怎麽能耐著性子在島上生活。要知道,他們的孩子要麽離開了這個小島,要麽天天鬧這兒沒地兒玩,日子過得十分壓抑。、


    可是他們不知,相較於紫禁城來說,這裏已經很快活了。


    小島,與當年的坤寧宮,又有什麽差別呢?


    ……


    來到小島的第四個月,我終於發現在島上的另一頭住著一個阿婆。那個阿婆會編竹簍,竹凳,還會做木工。而且,做工十分精致。


    我閑來無事去幫她的時候,她總拉著我跟她學手藝。說我還小,不學手藝找不到媳婦兒。


    阿婆孤苦伶仃一人,我不忍讓她難過,便耐著性子學了起來。


    也不知是母後生得我天生聰慧,還是這些手藝不難。縱使我對此毫無興趣,可僅僅隻學了兩個月,便學了大半。


    這兩個月來,大多數都是阿婆在說,我按照她的法子去做。畢竟阿婆年紀大了,很多東西做不動了。


    當我第一次幫阿婆做好了一張凳子,一張床的時候,阿婆樂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


    後來,我的生活又多了一些樂趣。


    我不再打魚了,早上起來的時候把水缸挑滿,就開始準備早飯。吃過後若有活幹,就去幫幫忙。若沒活,就去阿婆家陪阿婆閑聊。


    我每天會在阿婆那兒待兩個時辰,回來的時候天若還早,就在家自己做起了木工。


    漸漸的,我來到小島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


    我每天日複一日的做著木工,終於讓家裏煥然一新了起來。


    山洞了添置了兩張我親手做的床榻,一張大椅子。還做了一個大大的陳列架,架子上放了碗筷還有調味品。


    沈爹辛苦了一天回來的時候,躺在我親手做的床榻上,說“這麽多年來,終於有床可以睡了。你還別說,睡在床上,可比睡在地上暖和多了。”


    我聽著他的話,欣慰笑笑。覺得孝敬了沈爹,就像孝敬了父皇和母後一樣。


    ……


    我安心在小島上住著,成為了小島上最討喜的孩子。


    這一住,就是兩年。


    這兩年中,我曾跟著沈爹出去過幾次鎮上。不用打聽,得到的消息也都是女帝英明,東陵百姓大幸之類的話。


    對此,我自是歡喜。隻要母後過得好,活的好,我就求心滿意足了。我一直想著,若不出意外,我會在這裏待上一輩子吧?


    可是,在我十三歲生辰的那一日,所發生的事情徹徹底底的改變了我原本設想的生活。


    十三歲的我已長高了不少,像是個大人了。可沈爹的身子,卻越發弱了起來。


    沈爹時常咳嗽,一咳便見血。島上的人都說沈爹活不了多久了,除非,能找到夜光草。


    夜光草其實並不難找,小島上遍地都是。可是,夜光草之所以名為夜光草,不過是因為它要在子時過後才會發光發亮,證明它的身份。


    隻有在夜光草亮著光的時候采摘,煎了給沈爹喝下,沈爹的病才會好。小島上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可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在晚上冒險,為沈爹摘得草藥。就連沈爹自己,也不願意置身險境。


    他說“與其出去被水鬼抽幹了血而死,不如就咳死!”


    “爹,我不會讓你被水鬼抽幹血,也不會讓你咳死!這夜光草我去拿,我一定能救你!”


    “鶴兒別鬧!”沈爹拉住了我“這不過隻是偏方,不管用的。你莫聽那些人胡說!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爹爹年紀到了,自然是要去的。你是我的後人,可不能輕易冒險啊!否則,爹死了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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