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墓園下山的那段路,仍舊是時越牽著紀清竹走的。


    大概是在生死麵前,人類實在太過渺小,二人的心情都有些悶悶的。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濕潤的泥土氣與青草香混雜著。


    二人並肩走著,紀清竹抬眸悄悄瞥一眼男人的側臉,輪廓分明,下頜線利落。


    不知怎的,她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熟悉感。


    從第一次在紀母手機裏見到時越的照片時,她心尖某處就被一種熟悉感包圍。


    後來轉念一想,兩人短暫的當過一年校友,大概是高中時期偶然遇見過。


    寒風吹過,紀清竹隻穿著單薄的裙子,微微打顫。


    時越的大衣外套適時落在她身上,帶著男人身上獨有的木質香。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早就該給你披上外套的。”


    紀清竹被他突如其來的歉意逗笑,“我剛剛不冷,你現在給我才正好。”


    時越一直知道,她情商很高,從學生時代開始就是這樣。


    她本就擁有讓所有人都喜歡她的神奇魔力。


    與家世背景或許並無太大關係,與美貌或許有關。畢竟,誰會拒絕一個第一眼就驚豔的女孩。


    但更多的,是她明媚燦爛的性格,對周圍的人,對這個世界永遠滋生善意。


    時越概括為,無限的生命力。


    紀清竹望著眼前長身玉立的男人,忽地想起曾經在山塘街的某個雨天。


    可惜她那天與母親吵架,離家後情緒一直不高,沒仔細看過那個周身都被哀愁包圍的少年。


    後來她時常在想,那個少年,往後的日子,是否喜樂平安。


    僅僅與他有過一麵之緣,但望著時越時卻總是讓她想起山塘街的那個少年。


    “時越。”


    她微微仰頭望著他沉靜的黑眸,鬼使神差地問:“我們...以前見過嗎?”


    時越怔住,心髒有一陣很突然的失重感。


    “見過。”


    男人聲音有些喑啞,很沉。


    “至少我見過你很多次。”


    紀清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好可惜,高一的教學樓與高三隔得太遠,我的校園記憶裏...”


    後麵的話紀清竹沒說完,但時越聽懂了。


    心沉得更厲害些,他知道,她的校園記憶裏,沒有他的存在。


    ——“時越,那你,有去過山塘街嗎?”


    ——“在一個下著雨的夏天。”


    那一瞬,時越心尖掠過無數酸澀與窒息感。


    這些感覺讓他的反應都遲鈍不少。


    半晌,他才木訥地點頭,“去過,那天,是我媽媽的忌日。”


    一切畫麵都有了莫名的重疊,此刻高大挺括的男人,與淋著雨站在牆角滿是哀愁的少年。


    紀清竹的心髒像是被揪了一把,眼角不受控製地滑落一滴淚。


    那滴淚水被時越修長的手指溫柔拭去。


    他聽見女孩微顫的聲音。


    ——“原來,我們已經認識這麽久了啊。”


    ——“真好。”


    她說真好。


    原來她也記得山塘街的那次初遇。


    *


    車子停靠在紀家別墅門口時,紀清竹明顯比時越要緊張。


    時越輕哂,逗她:“該緊張的是我吧,你和我角色互換了?”


    紀清竹嗔他一句:“你不懂,我還沒和他們講過咱倆結婚的事。”


    “對了,結婚證你帶了沒?”


    時越點頭,“帶了。”


    “好。”


    在車裏掙紮著做了無數次心理建設,紀清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走吧!”


    車子後備箱打開時,紀清竹被眼前的場景驚到。


    滿滿一車的禮物。


    他這是搬了個商場回來吧??


    紀母看到手牽手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女兒和時越時,怔愣幾秒後頓時喜笑顏開。


    沈晚千招呼著時越坐下,含笑對紀清竹說:“這就是你電話裏跟我說的驚喜啊,我女兒夠可以呀!”


    說罷,她顧不上欲言又止的紀清竹,熱情地與時越寒暄。


    “小越,你來就來,不用帶禮物的。阿姨從你柳姨那兒看到你照片時就很喜歡,小夥子真的太帥了!”


    紀瀚文的反應就平淡許多。


    雖說時越是經過他們認可的相親對象,但是一想到自己香香軟軟的小棉襖要被別的男人拐走了,紀父心裏就不是滋味。


    他上下打量著時越。


    嗯,看著倒是人模狗樣的。


    下一秒,紀清竹一不做二不休,從包裏取出結婚證,“啪嗒”一聲扔在客廳的茶幾上。


    ——“爸媽,我和時越領證結婚了。”


    紀父和紀母麵麵相覷,呆呆地張著嘴,滿臉都寫滿了不可置信。


    呆滯幾秒後,夫妻倆急急忙忙去拿桌上的紅本。


    打開一看,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


    紅底證件照上,男帥女美,很登對。


    姓名一欄,赫然印著“時越”、“紀清竹”。


    再往下看,領證時期竟然是1月1日。


    也就是相親完的第二天。


    時越深深地彎腰鞠躬,語氣誠懇:“實在抱歉爸媽,沒經過你們的同意就娶了小竹,還瞞了你們這麽久。”


    “我保證,該給小竹的一定會一件不少的補上。”


    聽著時越喊的這聲“爸媽”,沈晚千心底頓時舒暢不少。


    這不是白撿一個兒子嗎!


    她本就中意時越做自己女婿,雖說兩人閃婚的行為太過倉促,但事已至此。


    到目前來看,時越這人還是靠譜的。


    但紀瀚文就不是這麽想的了。


    看著眼前被時越護在身後的紀清竹,他心底怒意更甚。


    “太不像話了!”


    “你們眼裏還有家長嗎,結婚這麽大的事,你們都不跟我們商量一下?這不是把婚姻當兒戲嗎!”


    時越:“爸,我們不是鬧著玩,我們結婚是衝著一輩子去的。”


    紀清竹躲在時越身後,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就是就是,爸,時越對我很好的。”


    紀瀚文聽著女兒對時越的維護,心底更加鬱悶了。


    “閉嘴!你去後院的花房裏,給你的那些玫瑰澆點水。”


    紀清竹滿臉問號,“這不是家裏園工的活嗎,幹嘛讓我去。”


    “你是不是想趁著我不在刁難時越?!”


    紀父:“......讓你去你就去。”


    時越心裏清楚,支開紀清竹,是因為紀父要單獨與自己聊聊。


    他安撫紀清竹幾句,“沒事,你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紀清竹一步三回頭地走,可見有多放心不下。


    她走後,客廳裏陷入一種莫名的尷尬氣氛。


    沈晚千細細打量著時越。


    輪廓硬朗的五官,穩重又淩厲,狹長的黑眸不帶任何情緒,始終淡然,但周身卻散發著一股難言的壓迫感。


    這張臉,也難怪她那個顏控的女兒看一眼後就同意了相親。


    她合理懷疑,自己女兒和他結婚就是見色起意。


    沈晚千出聲:“小越,別站著了,坐下吧。”


    前腳剛坐下,紀瀚文就冷聲質問道:“時總,你這麽著急娶我女兒是因為什麽?”


    “為了愛。”


    時越答得毫不猶豫。


    紀瀚文有一瞬的訝異,但轉瞬即逝。


    隨即冷嗤一聲,“愛?輕描淡寫的一句愛,你覺得我們會信嗎?”


    “倘若她不是星光萬丈的女明星,她不是紀氏的獨女,撇開這些光芒與身份,你還愛她嗎?”


    時越沒有一瞬的猶豫,“愛。”


    “在她還不是星光萬丈的女明星之前,在我還不知道她是紀氏的千金之前,我就愛她了。”


    “愛了八年,能在第八年娶到她,是上天眷顧。”


    這話說出口時,夫妻倆對視一眼,說不出的驚訝。


    沈晚千試探著問:“小竹她知道這件事嗎?”


    時越搖搖頭,“我沒打算讓她知道,先前的單戀是我心甘情願。”


    時越帶來的一堆禮物袋裏,其中一個裝滿了眾多的文件材料。


    他攤開,一一呈在紀父紀母麵前。


    “這些是我名下所有的財產,已經全部轉在小竹名下。我知道她不缺,也不圖我這些,但這是我娶她的誠意。”


    話已至此,紀父態度緩和不少。


    紀父紀母坐在客廳沙發上,與時越繼續交談了一番。


    站在後門口通風報信的張嫂,急匆匆地跑到客廳。


    “先生,小姐她已經從花房出來了。”


    紀瀚文了然,“沒事,已經聊完了,讓她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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