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車在泥地走這麽遠,騾子也累了,坐一個盧舟還好,再多一個他,他擔心騾子會累病。“還能撐。”盧栩:“來,背你。”顏君齊笑起來。他都舍不得讓騾子背,哪兒會舍得讓盧栩背。“走得動。”盧栩繞到顏君齊那邊,右手牽著騾子,左手抓著顏君齊的手,“那我牽著你。”“嗯。”顏君齊往盧栩旁邊靠了靠,淋著雨盧栩的手心依舊是幹燥暖和的。他們緩慢地往前走,盧栩一邊朝顏君齊嘟囔“快到了”一邊往回看盧舟,若盧舟有要掉下來的趨勢,就喊他一聲。顏君齊困得發懵,滿耳朵都是盧栩念經似的無限循環,“盧舟”“舟舟”“快到了”……又走了將近一個時辰,他們終於到了向導說的小村子。走在最前的書生一聽到了,馬上力竭,撲通就跪地上了,他的書童和車夫兩個人攙才將人攙扶起來。那名書生累得渾身哆嗦。已經是下半夜,向導匆匆去敲門,小村子還以為大半夜來了強盜,好一陣慌張。最後,全村能挪給他們借住的也就兩戶人家,根本就住不下這麽多人。向導看著這群淋成落湯雞,一個個站都站不穩的舉人老爺,也是愁得想哭。“趕緊讓歇歇吧,都什麽季節了,你瞧瞧又累又冷的都凍成什麽樣了。”小村的裏正也害怕,這群官老爺,死哪一個他們都受不了,可他們實在是沒地方了。他也哭喪著臉,“前兩日大雨塌了好幾間,那些屋子哪還能住人呀。”最後,他們優先讓書郎和書童們去住,所有車夫和向導在車裏湊合一晚。陰雨連綿的,車夫們想點個篝火都難,苦笑著拉著車各找地方避雨去了。顏君齊看著屋子裏滿滿當當,忙忙活活的書童,倒在土炕上挺屍一樣的書生們,對盧舟道:“舟舟,你去和他們擠擠吧,我和你哥在車上對付一晚。”盧舟忙道:“我休息好了,君齊哥你去睡吧。”那屋子雖然不幹淨,但好歹有火炕,向導和裏正已經去點火了,“裏麵暖和。”顏君齊催他,“就一個空位了,你去吧。”盧舟欲拒絕,盧栩也道:“咱們車上被子厚,你去吧。”昨天盧舟就有點風寒,盧栩也怕他病了,“我把車停在院子裏,要是我們冷了,就進去找你。”盧舟想了想,點點頭,“我睡一會兒,換君齊哥。”顏君齊笑道:“好。”盧栩將騾子牽進院子裏,挨著另外一輛車一起停到屋簷下。他扶顏君齊上車,給顏君齊找出身幹衣服,讓顏君齊換上,拿出前幾日買的老薑和糖,跑去借廚房熬薑湯。小村裏正瞧見了,也從家裏拿來一大塊薑。糖他沒有,隻能幹煮薑湯了。熬好薑湯,他們挨個往房間送。盧栩端著薑湯進來,才這麽大一會兒工夫,盧舟已經縮在床上睡著了,盧栩過去摸了摸他額頭不太燙,把盧舟叫起來喝薑湯。盧舟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喝,可有人都燒糊塗了,怎麽喂也不喝,書童哭唧唧地勸,“少爺,你快喝了吧,喝了就暖和了。”可他家少爺分明是人都燒暈過去了。盧栩過去,讓書童把人扶起來,捏著他下巴,端起薑湯就硬往裏灌。才兩口下去,那書生就咳醒了,也不知是燙的還是嗆的。盧栩把碗還給書童,深藏功與名,“用完把碗給人家還回去。”書童:“……”盧栩快步溜走,跑回車上又給盧舟翻出一件皮襖子讓盧舟蓋上。“還喝不喝?”盧舟搖頭。盧栩叮囑他:“你要是半夜難受,就喊我,我就在院子裏,你一喊我就能聽到。”盧舟點頭。盧栩不放心,又坐了一會兒,確定盧舟睡著了沒發燒,才回車上。顏君齊已經喝完薑湯,蓋著棉被,靠在車廂也要睡著了。盧栩脫掉濕透的鞋襪,將鞋襪放到屋簷邊幹燥的地方,爬上車,關好了車門車窗換衣服。顏君齊聽到動靜睜開眼瞧他。盧栩衣服脫到一半,覺察到視線,轉頭朝顏君齊笑:“多虧我娘聰明,準備了好些衣服,不然咱們這麽一路淋雨早不夠穿了。”顏君齊遞毛巾給他擦雨水。盧栩一通亂揉,換上幹燥的衣服靠過來,“冷嗎?”顏君齊搖頭。盧栩伸手按到他腦袋上,顏君齊被冰的一哆嗦,“小舟怎麽樣?”“有點兒發燒,一會兒我再去看看。”“嗯。”“薑湯喝了嗎?”“嗯,你呢?”“還沒。”盧栩又撈起角落的水壺,將裏麵剩的薑湯咕咚咕咚喝下去,完事。他將空壺放回角落,把顏君齊拉進懷裏,拉拉被子,左按按右按按,確定四處不鑽風了,安心道:“睡吧!”顏君齊靠在他胸口,被盧栩新長出來的胡茬紮得有些睡不著。外麵淒風苦雨,頭頂屋簷垂雨,窗外雨絲如織,但身下熱烘烘暖洋洋的。盧栩的氣息在黑暗裏又模糊又清晰。很近很近,又總隔著一點兒距離。隻不過今晚似乎因為外麵太冷了,讓他覺得盧栩這個熱源比平時更近。顏君齊輕笑,抬手摸了摸盧栩下頜,是有點紮手了。盧栩茫然睜開眼睛,顏君齊抬頭親了親他下巴。盧栩猛地一個激靈,磕巴道:“我、我、我去洗洗臉吧!”又是風又是雨的走了一整天,他臉上有沒有泥巴?!顏君齊輕笑,按著他肩膀往上挪挪,親了親他嘴角。盧栩腦袋轟的一下原地爆炸。他收緊了手臂,垂頭迎上顏君齊淺淺的親吻。車廂裏燥熱起來。呼吸紊亂成一團。隔著衣服盧栩也感到了顏君齊的身體變化。他以極大的毅力鬆開顏君齊,“這破車可一點兒都不隔音!”“嗯。”顏君齊呼吸漸漸平靜,靠著車廂牆壁閉目睡覺。可盧栩又有點兒不死心,他輕咳一聲,往顏君齊那湊湊,“你,你不討厭吧?”“嗯。”他說的沒頭沒尾,顏君齊也知道他問什麽。不討厭。早就好奇了。從前第一次看見盧栩從縣城賣完田螺回家,親盧銳腦袋時他就好奇,為什麽盧栩要親盧銳。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愛,要用這種方式表達嗎?每次盧栩親完盧銳,揉搓盧銳的小臉和腦袋,心情都很好,以盧栩自己的話說滿血複活。他很好奇,可卻不知道怎麽像盧栩那樣自然的和文貞親昵。他也很疼愛文貞,可和盧栩卻不一樣。他也想知道,被那樣的疼愛著是什麽滋味。“甜的。”好一會兒,顏君齊也沒頭沒腦地說著。盧栩茫然。甜的?因為他剛喝了薑湯嗎?盧栩又給顏君齊掖掖被角,賣乖道:“你也是甜的。”顏君齊失笑。盧舟一大早爬起來,覺得不那麽難受了,先去廚房煮了一鍋薑湯,自己喝一碗,又端著一大碗拉開車門。“哥哥,我煮了……”他聲音戛然而止,莫名覺得似乎自己不該過來。說是要半夜再看看生病的弟弟,可盧栩靠著車廂,圈著顏君齊,側臉壓著人家頭頂睡得香甜。倒是顏君齊聽見盧舟說話先醒了。他挪開頭,盧栩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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