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個茅廁這麽久,你掉進去了?”狗子回到餅子店,宋六他們已經吃完,正慢悠悠地喝茶,遠遠還能看見賭坊和盧栩的鋪子。狗子低頭沒吭聲,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有人問:“六爺,咱們鋪子就這麽讓那姓盧的小子占了?”宋六橫過來一眼,馬上有人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前麵說話的人訕訕閉嘴。宋六端茶押一口,一腳踩在長條板凳上抖抖抖,心裏無比之煩。他沒錢了。大頭都給了老三買糧,他的賭坊被抄了,存在賭坊倉庫的糧食也都被抄了,別的倉庫好歹還賣了個低價,他一分錢都沒撈著!如今,別的兄弟也都在怪他,怪他非要和裘家鬥氣打架,才連累他們突然入獄,什麽都來不及安排。他們栽了大跟頭,老三哪兒還會還他本錢。他從前天天住在賭坊,家裏就他爹娘,他怕遭了賊,值錢的從不往家裏拿。現下沒了錢,連跟他混的人都少了一半,剩下的,全是些無能廢物。宋六往桌上掃一圈,桌上全是些空碗,筷子橫七豎八,沒一雙好好待在碗上。他閉閉眼睛,心裏暗罵,還是幫酒囊飯袋!一個個吃完了幹杵著,都等著他付錢算賬嗎!宋六氣啊,剛想撒火,就見餅鋪老板問狗子要吃點什麽,狗子小聲和老板點吃的,宋六抄起一個碗就朝他砸來,“吃吃吃,吃你媽吃!”那可是個厚陶碗,挨一下砸,搞不好會出人命。狗子呆住了,餅鋪老板嚇了一跳,連忙拉了他一把,陶碗擦著狗子腦袋碎到牆上,碎片落了一地。“你這人好好的怎麽砸人呢!”餅鋪老板也是怒了,哪有人朝別人頭上砸碗的!沒瞧見這孩子頭上還包著布嗎?這一下下去,搞不好命都沒了。坐在狗子旁邊的人也都嚇了一跳,緊接著,他們卻注意到了別的。“錢袋?你哪兒來的錢袋?”“不是偷六爺的吧!”狗子忙捂揣在懷裏的錢袋,卻已經被人看著了。他們兩人蹲下,一邊一個拽開狗子手,“別動。”狗子:“不是偷的!這是我的!”“你的?你家窮的飯都吃不上了,還有錢呢?”他們解開錢袋看,裏麵是大半袋的銅錢,還有幾塊碎銀子,“謔,不少啊!”說著,就把錢袋交到了宋六手裏。宋六冷哼一聲,掂了掂重量,“哪兒來的?”狗子急得汗都冒出來了,“我……我……我撿的……”“哪兒撿的?”“我們怎麽撿不著?”宋六:“咱們賭坊的規矩是什麽來著,好久不開門,我都記不清了。”眾人嬉笑,“在賭坊偷錢,一兩,奪一根手指。”宋六:“這有多少錢,我也看不出來。”一旁的人道“得有,四五兩吧?”宋六:“那我數數,你們愣著幹嘛,沒吃飽嗎?打呀!”眾人應聲,拳頭腳全往狗子身上招呼。狗子縮成一團,抱著腦袋往桌下躲。餅鋪的碗筷叮叮當當掉了一地。老板看不過眼,剛要阻攔,宋六忽然問,“多少錢?”見老板還要拉人,宋六又道:“不說就是不要錢了。”老板硬聲道:“一碗十五文!”宋六慢悠悠地數錢,忽然,他在錢袋裏麵看到一個繡花,繡的正是盧栩的盧,此刻,掛在他後院側門上,盧記食譜的盧字。宋六不大識字,這個字卻認得分明。他猛地站起來,錢袋重重砸到桌上。眾人嚇了一跳,紛紛停手,宋六踹開麵前的桌椅,握著錢袋蹲到狗子麵前,“撿的?你在哪兒撿的?”狗子:“我……我……茅廁外麵……”宋六嗬嗬笑起來,“在茅廁外麵見到姓盧的錢袋?”狗子頓時慌了,眼神下意識躲開,表情也沒能控製住,心虛得明顯到宋六都不用猜。他抓著錢袋,掄圓了手臂,重重砸到狗子腦袋上,隻聽一聲悶響,狗子痛苦地“嗚”一聲,沒了動靜。血從包裹著他頭的布裏滲出來。跟著宋六的那夥人全嚇傻了。他們欺負狗子,打狗子,再怎麽狠,也知道避開腦袋,宋六力氣不大,平時也不這麽狠,這次怎麽真想要狗子的命嗎?宋六依舊在發火,怒火中燒,根本就沒看見地上已經有血,還朝著狗子踢,“媽的!狗東西!你也瞧不起我!吃裏爬外!我叫你騙我!”“怎麽亂哄哄的?”盧栩見街上有人跑得慌張,好奇地從巷子裏探頭往人群瞧。路人喊:“打架了!好像打死人了!”盧栩瞪大眼睛:“什麽?!”他往餅鋪方向細看,隻見有個人躺在街上,衣服還有點兒眼熟。隻是他們這兒男的穿衣幾乎都是那幾個樣,一時也沒認出來是誰,正想著,聽見有人大喊“不就是一袋錢麽,宋六,人都讓你打死了!”盧栩腦子嗡一聲,一下想起了是誰。他抬腿飛快往前衝。宋六看見血也嚇著了,色厲內荏又踢了狗子一腳,見他一動不動,也慌了,“滾起來!裝什麽裝!”“人都讓你打死了!”餅鋪老板從後抓住他,大喊。“死了?”宋六訥訥道。“快去報官!”餅鋪老板喊著。人群騷動,終於有人想起來了。宋六卻急了。腦子裏隻剩下報官,殺人,坐牢。他才從牢裏出來,再也不想回去了!他殺了人,再去牢裏,就永遠出不來了!宋六想也沒想,突然爆發出一股力氣,掙開餅鋪老板,撒腿就跑。路人哪兒許他就這麽跑了,有早就看不慣船幫的當即就追去攔他,一邊追一邊大聲喊官差。盧栩跑過來,撥開人群,竟然真是狗子。他腿都嚇軟了,急忙跪下探狗子鼻息脈搏,“還有呼吸!大夫!麻煩誰幫我喊大夫!”已經有人去喊了,聽說還有鼻息,原本不敢上前的人也匆匆來幫忙。盧栩也不知道狗子能不能動,就近借了板車,和路人小心翼翼將狗子抬上車。宋六已經被巡街的官差抓回來,宋六原本已心如死灰,大聲哭嚎,聽見路人說狗子還活著,馬上來精神了,抓著官差道:“大人!我沒殺人,您聽到了,他還活著呢!我就輕輕打了他一下,是他自己摔倒了!”盧栩放好狗子,手上沾了一手的血,聽見宋六的聲音,火不受控地飆升起來。他給狗子的錢袋還沾著血扔在地上,宋六竟敢說什麽是狗子自己摔的!眾人聽見宋六的無恥發言,當著官差也隻好怒罵解釋,“就是他打的!又摔又打的,還拿錢袋砸那小夥子腦袋!”群眾義憤填膺說著,忽見一道人影閃過,緊接著拿到人影已經出現在宋六身前,停都沒停,一勾拳打在宋六下巴,人沒刹住車,直接將宋六撞翻在地,壓著宋六的兩個官差隻扯住他兩截袖子,盧栩已經騎到宋六身上一頓拳,全往他臉上招呼。所有人怔了怔。連忙拉。當街鬥毆是要坐牢的,當著官差的麵打人更是要坐牢的!顏君齊趕到,盧栩已經被官差拽起來了,他雙臂被抓著,仍舊對著宋六又踩又踢,“狗娘養的不是人的東西!跟著你的都瞎了眼了,老子打死你!欺軟怕硬的孬種,有種你衝我來呀!”眼看他怒氣衝頭,不管不顧的,拳頭亂揮都揮官差臉上了,還往前蹦著踩宋六,顏君齊都看呆了。正此時,一道快馬疾馳,帶著軍報衝入觀陽。第81章 入獄大夫趕到,狗子被拉去醫館,盧栩也蹲了大牢。至於宋六,因為傷勢過重,人也被抬上板車躺著。案情不複雜,官差隻要把在場的人帶回去一問,整個過程清楚明白。照常說盧栩這樣見義勇為的,交點贖金也就能出去了,隻是他當著官差打人,打得還頗為嚴重,又一不小心揮拳痛擊一名官差,雖然官差不大在意,還有許多人求情,但法畢竟是法,那麽多人都看見了,他怎麽都要蹲大牢。官差押著盧栩往大牢走,盧栩倒是沒為自己喊冤,就是不停鬧著宋六也要去坐牢,“你們把他弄哪兒去,宋六不蹲大牢我不服!”宋六在另一個板車上,捂著後腦勺和下巴慘叫,聲音跟殺豬似的,推他那個官差被盧栩扯著袖子,被路人攔著路,無奈道,“盧小爺你們撒手吧,我先帶他去醫館瞧瞧傷,他這樣,能跑麽?我看著呢,保證不放他走!”眾人不同意:“不能放他走!”“他剛才就要跑!”“船幫把他劫走怎麽辦?”宋六那幫同夥也在喊:“大人不關我的事啊,我坐得遠,就吃了碗餅誰也沒挨著?”路人回懟:“就是你踢人了,我都看見了!”“還砸壞人家攤子一個碗!”那群人大呼冤枉:“扔碗的是六爺不是我們!”他們也被官差押著,和來當證人的路人邊走邊吵,一邊喊冤枉,喊無辜,喊跟他們沒關係,一邊喊就是他們動的手,絕不能輕饒了他們。一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一步三挪,比早市賣菜攤子還熱鬧。官差被他們吵得耳朵疼,腦袋嗡嗡直響。正此時,軍馬也疾馳到了大街上,比他們還先一步衝向衙門。“是馬!”“軍馬!”“又要征兵了?”“不是打完了麽?”“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