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栩:“那些糧食呢?”譚石頭:“聽說都發給南城牆那些買不起糧食的貧苦人了。”盧栩點點頭,咕噥道:“也不知道多少錢。”譚石頭震驚:“你想買?”盧栩:“我也得買得起啊!”賭坊正門可開在東街,側門也臨著一條大寬巷子,正經的好地段呢。何況,裏麵還有挺大的一個院子。盧栩:“要不你幫我打聽打聽價?”譚石頭:“你真想要啊!”怎麽不想要?他要是買得起,那肯定想要。很快譚石頭就幫他打聽好了,一千五百兩。盧栩聽罷,“讓他慢慢賣吧!”就是把他所有錢按如今一千三百文兌換,他也沒二百兩,還一千五百兩呢。他歇了買鋪子的心思,繼續每天交錢租空地在早市擺攤,看船幫還能挺多久。船幫又挺了十來天,宋三在獄裏急病了,一病還不輕,連地都下不了。縣令沒損到讓他自費看大夫,請大夫到牢裏,又是施針又是灌藥。農戶把糧價拉低到四十文時,宋三終於挺不住了。再拖,早稻、穀子就要收了,到時候就真完了。宋三向縣令低頭,像馬家一樣將觀陽縣城內的存糧全部交給糧鋪代賣。船幫、裘家,全部出獄。為慶祝他們出獄,盧栩特意停了一天生意,跑到裘家的大院裏做了一大堆菜,還奢侈地買了一推車的酒,不想梁山寶出來頭一句話竟是:“我種那些黍子正是追肥的時候,怎麽這會兒把我們放出來了,唉。”盧栩:“……大人聽到,一定很感動。”梁山寶也覺得,他轉頭還真又找到縣衙,問縣令能不能讓他們把地種完。縣令哭笑不得。他同意了,不但同意了,還答應等收了莊稼賣了錢,從裏麵給他們發工錢。盧栩很懷疑這是不是梁山寶在使計給裘家兄弟們拉活兒。別人能繼續開荒種地,梁山寶是不行的,盧栩要拉著他對生意。裘家有一大攤子事,這會兒正經當家終於放出來了,他這個偽二當家趕緊卸任。梁山寶聽盧栩一個個數,人都數暈了。他就在牢裏住了不到一個月,怎麽他們人手比進去前還多了兩倍?不止人多了,漁船、貨船、客船也齊了,原先的十家雜貨鋪已經開到五十家,鎮上的雜貨鋪擴大了一倍,又在東街租了個小鋪子專門賣山貨和水果,收草藥的藥鋪談好了,連新從山上下來的人他都安排好了……“大概就是這樣,不過最近花銷多,沒剩下多少錢就是了。”盧栩把那一大串鑰匙交給梁山寶,成功交接。梁山寶沒說什麽,到碼頭和各個鋪子轉了一圈,把譚石頭和幾個抗事的兄弟叫到一起仔細談了談,又把鑰匙給了盧栩。梁山寶還是從前那副憨厚相,一點兒都不拐彎,直言道:“我聽他們都喊你二當家,那你繼續當家吧。”盧栩:“啥?”梁山寶:“你家離觀陽近,又都是種田莊稼人,原先大虎哥是覺得咱們名聲不好,也沒混出什麽名堂,怕你不願意和咱們一起瞎混,既然你都混成二當家了,那你就好好幹吧。”盧栩:“……???”譚石頭也道:“是呀,翻牆你不如我,打架你不如山寶哥,做生意還是你行,大虎哥可能都沒你厲害,你都混成二當家了,就繼續幹吧。”別人也“是呀”“是呀”地喊。盧栩沒答應,他好好當個臨時替補,裘虎和梁山寶那麽信任他,他怎麽也幹不出來趁人不在奪權的事,忒不義氣。他不幹,別人也不好逼他,隻是誰有什麽拿不定的主意,還是習慣性先找他。什麽算不清賬,進不到貨,弄不清庫存,和人說不清狀況……都找上他了,又混熟了,盧栩也不好推辭,一來二去,還是不少人喊他二當家。盧栩自己不當回事,沒承想他們喊著喊著,把盧栩喊衙門去了。縣令看見他,笑道:“原來你就是盧栩呀,我說這名字我總覺得熟悉。”盧栩連忙作揖:“小民見過大人。”縣令問:“顏君齊書讀得如何了?”盧栩熱情道:“君齊每天都看書,熬夜看書,可刻苦了。”縣令莞爾:“你們倒是要好。”盧栩:“我們是鄰居,又同時沒了爹,相互幫助,互相扶持。”縣令點點頭,“這麽說,你們都是家裏的頂梁柱了?”盧栩點頭,“我家我是老大,他家他是老大。”縣令上下打量著他,問道:“我瞧你年紀還小,可有二十?”盧栩:“回大人,我今年十七。”縣令點頭,和縣尉笑笑,“我說瞧他就小,還是個半大孩子。”縣尉也點頭。盧栩被看得莫名其妙,依舊沒弄清楚縣令好端端叫他來縣衙做什麽的。縣令慈愛道:“你可知什麽叫頂梁柱?”這問題把盧栩問得一懵。什麽叫頂梁柱?盧栩還真說不明白,他搖搖頭,老實道:“小民隻知道讓弟弟妹妹和我娘吃飽穿暖,有房子住,有田種,不挨凍不挨餓。”縣令笑得更加慈愛,摸著胡子笑道:“說得不錯,不過你可知,身為一家的頂梁柱,更重要的是要讓全家放心?”盧栩茫茫然。放心?放什麽心?哪不放心?他被縣令不錯眼睛盯著瞧,眨著眼,懵懵的,脫口道:“我家人都對我挺放心的。”縣令哈哈大笑,連縣尉都忍不住笑。盧栩更懵了,被笑得滿頭問號。縣令笑歎道:“船幫宋家跟本縣說你如何的心黑手狠,心機狡詐,我看你倒是實在。”盧栩眼睛睜大了些,不可置信指自己,“我?我心黑?我狡詐?大人,宋家都不是好東西,他們的話不能聽!我最實在了!”縣令和縣尉笑得直搖頭,“本縣知道,無怪你小小年紀就能和裘虎交上朋友。”啥意思?盧栩琢磨著,這是罵他和裘虎一樣實心眼沒腦子麽?縣令叫他可以走了,叮囑他,“記得,做事之前多想想家中弟弟妹妹。”這句他聽懂了。這不跟廣告詞一樣,開車前多想想家人,不喝酒,不路怒。盧栩連忙應了:“是。”縣尉送他出來,盧栩一瞧不見縣令,就湊近了親熱問:“羅伯伯,縣令大人是什麽意思呀?是不是哪個在他老人家麵前告我黑狀了!”縣尉:“……”這小子,說他聰明吧,著實有點傻,說他傻吧,又有股子機靈勁兒,總之……是沒聰明到正經地方!縣尉嫌棄道:“好好做你的買賣就是了。”盧栩:“對,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縣尉:“……”沒救,揮手打發盧栩趕緊的,快滾。盧栩屁顛屁顛跑了,回家問顏君齊,“你說縣令大人什麽意思?什麽叫要讓家人放心?我讓誰不放心了?船幫?是不是船幫告我黑狀了?”顏君齊掩嘴直笑,“這次恐怕不是船幫,而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盧栩難以置信:“我?我幹什麽了?”顏君齊心道,那可多了……不管有意無意,在推倒船幫上,盧栩可沒少添油加醋推波助瀾。若他純屬無心,倒還罷了,如果全是有意,怎麽能讓人不擔心。他才十七,小小年紀,毫無根基,就能如此興風作浪,若野心勃勃,將來還不再成一個船幫?顏君齊:“我猜,大人是想告訴你,觀陽不能再有一個船幫了。”盧栩:“可不是麽,這會兒船幫也沒倒呀,聽說宋二回來了,整頓船幫,要把剩下的糧食運到外縣去賣。他還把宋六狠打了一頓,牙都打掉了。”“我聽石頭說,要不是宋六他娘又是哭鬧又是磕頭,宋二就要把宋六打死了,”盧栩直搖頭,“虧他們還是堂兄弟呢,下手這麽狠。”說著說著,盧栩也反應過來了,他猛一拍桌子,“你是說,大人怕船幫失勢,我趁機帶著裘家那幫人成第二個船幫?”顏君齊點頭。“我也得有那個本事呀,”盧栩往椅背上一靠,感慨道:“原來別人覺得我這麽厲害了?”顏君齊托腮看著他,不語。盧栩眼睛亮晶晶的,又驕傲又矜持地問,“那我往後是不是得低調點兒?”顏君齊:“不用。”畢竟大人見過他後,看清他本性,疑慮已經打消了。盧栩渾然不知顏君齊已斷定縣令當他是個憨憨。他興頭起來了,滿腦子瞎琢磨,“既然大人問了,肯定也有別人起疑心,我得想個辦法,讓大夥兒明白,我們跟船幫不一樣,我們是正經良民。”顏君齊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