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逐漸屏息,隱沒在黑暗中的眼瞳染上落寞,不發一言,就這樣靜靜聆聽著她細數這兩年來他親手甩開的那些甜蜜。


    “我第一次為你等門時,心好亂,等不到你的任何消息,怕你出意外,想著如果沒有了你,往後一個人多孤單,好不容易把你給盼回來了,看著你進門的時候,那一剎那,想哭的衝動都有,猛然就覺得好踏實,可是你回饋給我的是休書。我為你繡劍佩時,一直在想這一回你會不會不再嫌棄了,掛在劍上以後,每次用劍時說不定都會想到我,哪怕是厭惡也好,至少是想到了,而你把東西轉送給了曉閑姑娘。”


    “……”劍佩?他真的是混帳透了,甚至記不得有這玩意的存在。曉閑每回來找他,看上了什麽便自己拿,他也從來沒想過那些東西裏或許會有她一針一線的心血。


    “趙永安,我沒有虧欠你,也沒有對不起你,我的付出是你看不到。現在你再來指責我愛得太淺沒能在原地等你回頭,不覺得可笑嗎?由始至終,你有給過這樣的底氣嗎?我的心也是會痛會涼會變的。”她一口氣說了好多,是這些年來一直憋藏在心裏的話。


    “對不起……”這一聲抱歉,他說得很輕,宛若一聲淺嘆。


    “幹嘛跟我說對不起,變心的人是我。”


    嗬,她倒是很敢勇於承擔錯誤,當真是為了他哥什麽罪名都願意背嗎?這是他們的事,按理他不該多嘴,該予以祝福暗自療傷,可永安還是忍不住擔心,“他真的值得你這樣嗎?你就不怕他激情過了,又會重演兩年前的一走了之?”


    “我不知道……可是不試一下那就永遠不會知道了……”像靜安說的那樣,有些事如果不去嚐試,往後想起來是無法彌補的遺憾;如果嚐試了,哪怕是一生的傷,對得起自己。


    “他知道你的病嗎?”


    “我想婆婆應該沒有告訴他吧。”他從來沒有提起過,隻是知曉她很想要那幾塊晶石,便什麽都不問地幫著找。


    “那你呢,為什麽不告訴他?”


    “晶石都找齊了,說不定我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了,有什麽好說的。”事實上,她不確定靜安是不是也愛著她;但邢歡知道,她想要的愛是純粹的沒有任何雜質的,就像從前不想把這些告訴永安一樣,因為同情而駐留,不要也罷。


    他默不作聲眯起眼瞳靜看了她許久,雖然瞧不清她臉上的神情,永安還是能感覺到那股堅韌,片刻後,他失笑出聲,“我真是瞎了眼才會覺得你沒主見、不夠獨立。”


    “你瞎了眼的事多著呢。怎樣,有沒有很後悔錯過了一塊寶?”


    “你還得瑟了是不是?也不知道是誰錯過了一塊寶。吶,我警告你哦,這次是你負了我,往後若是被我哥甩了,別找我哭,我絕不會吃回頭糙。”


    “腦袋進水了才會找你哭。”拜託,她那點最基本的誌氣還是有的吧。


    “如果實在找不到人安慰,我也可以委屈一下,你人品差嘛,沒什麽閨中密友的嘛。”


    “得了吧你,有時間擔心我還不如想想自己該怎麽辦。”


    “我怎麽了?”


    “你的曉閑妹妹啊。女人是不能得罪的,喜歡抓人去見官的江湖一姐更不能得罪,你等著被整死吧。”


    “啐,開玩笑!我會怕她?哈、哈哈,我會怕了她?!”


    “……”不怕就不怕,需要這樣強調嗎?


    但凡認識趙永安和邢歡的人,恐怕都不會想到有一天這兩個人不僅可以肩並肩地聊天,竟然還能拌嘴抬槓。


    如果初見時就能那麽單純,沒有那麽些個唯唯諾諾、委曲求全……一切會不會不同?


    可惜沒有如果。


    那晚他們聊了許久,按照趙永安的說法,他之所以裝醉,也隻是打算在沒有人打擾的情況下河她閑話家常,藉此釋懷掉一些事,絕對沒有想要借酒行兇的想法,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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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似乎有雨過天晴的趨勢。


    永安喜歡在趙靜安麵前故意鬧邢歡,說些惹人誤會的曖昧話語,看自己那個總是雲淡風輕的哥哥吃味變臉,似乎成了他唯一的發泄途徑。


    另一頭,老夫人給趙家族人們去了信,刻意提了下永安休妻一事。想著若是邢歡不再是趙家莊的二少奶奶,那所謂的大伯和弟妹這層關係也就不存在了。隻是,要怎麽讓邢歡再嫁進趙家,搖身一變成了大少奶奶,這著實是個難題,傳統觀念裏就算是沒了姻親關係,怕是也很難明媒正娶。


    難不成就讓他們倆這麽偷偷摸摸一輩子?不可能,莫不說他們趙家有負邢家在先,就是邢歡這兩年來的乖巧表現,也讓老夫人不捨得就此委屈了她。


    這事兒還沒理出個頭緒,讓人愈發不省心的事又來了。


    這一天邢歡用完午膳沏了茶還特地親手做了點心,跨入廳堂時瞧見靜安正看著手裏的東西蹙眉,她也不禁跟著揪起了眉心。邊擱下手裏的托盤,她邊好奇地輕詢了句:“怎麽了?在看什麽?”


    “哦,沒什麽,是白總管的喜帖。”揮了揮手裏那張喜紅色的邀請函後,他微抿著嘴角將東西塞進了衣兜裏。隨即便站起了身,“我出去一下。”隻交代了句,也沒等邢歡反應過來,就抬腿朝著門外走。


    “可是……”邢歡難掩落寞地出聲,想著他或許真的有急事,又不敢挽留。


    沒料想到的是,才走了幾步,趙靜安又突然折返了回來,伸手托住她的後腦將她拉進,軟唇印上了她的額頭,蜻蜓點水般的吻配合上他魅惑的笑容,惹得邢歡臉頰一熱。


    “等我回來,我們好好商量下該給白總管什麽賀禮。”


    “嗯,早點回來吶。”


    趙靜安點了點頭,端起整盤點心往外走。捕捉到她滿臉困惑的模樣,他才再消失前甩下解釋,“你做的東西,再忙我都得吃。”


    “噗,死相……”呆立在原地的邢歡良久才回過味來,溢出了一聲嗤笑,伴著甜蜜的嗔罵。


    可惜,她的好心情沒能持續多久,一抬眸,冷不丁地瞧見永安攙著娘和婆婆匆匆忙忙地從門前經過,邢歡好奇地偏過頭,打算跑去看個究竟。


    遠遠的,就瞧見正門口的院子邊圍著不少人,彷佛整個別院的下人全都聚了過來,裏三層外三層的水泄不通,她甚至找不到突破口擠進去,索性就站在了迴廊邊階梯上觀望著。門檻邊站著個人,竟然是管大人?邢歡詫異了瞬間,看來神醫的確是有那麽點真本事。


    隔得太遠,邢歡聽不清他在講些什麽,隻感覺到永安僵硬著,直到管大人訕笑著揚高嗓音:“二少爺,還不快叩謝隆恩?”


    於是乎,一堆人齊刷刷地謝恩,高喊萬歲。


    等到人群差不多散開了,邢歡湊上前,才發現永安和婆婆的臉色都不怎麽對勁,“發生什麽事了?”


    “先皇曾經賜給我爹一柄劍。”他有些失神地回道。


    “嗯,怎麽了?”那劍邢歡也曾有耳聞。


    聽說來歷相當荒唐。老爺奉命替朝廷鑄尚方寶劍,先皇本是打算把劍賜給當時的丞相,不料送劍入宮時,遇見了刺客。傳說趙家老爺當時英勇得很,一劍就把刺客給殺了,後來得知是丞相派來的人。就這樣,先皇一怒之下把劍賜給了趙家老爺,所有人都不敢有異議,誰讓人家護駕有功呢。


    “爹和先皇有約定,每隔十年,要帶劍入宮麵聖。”這個約定起先倒是沒什麽特殊緣由,隻是先皇喜歡聽爹嘮嗑,所以找個堂而皇之地藉口罷了。隻是現在的聖上和趙家莊沒有任何淵源,這事也就成了例行的規定,倒更像是讓皇上閱劍,以確認尚方寶劍安然無恙,趙家很尊重先皇,即便身處江湖也沒有絲毫謀反之心。


    “那也不是什麽壞事吧?”不就是帶著柄劍進宮溜一圈嗎?他們為什麽一個個像要被滿門抄斬一樣。


    “可是那劍……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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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劍不見了……


    按照趙永安的說法,是在他們成親不久後那一次劍閣失竊中丟失的。


    那也就是說,當年劍閣當真失竊了,並非如傳說的那樣是永安為了親近曉閑姑娘自導自演的?


    很顯然,現在不是搞明白這些事的時候。


    “十年之約,不是應該到明年的嗎?”邢夫人記得,在老夫人找到她們的第二年曾經帶著劍進過一次宮,當時先皇還在,至今也才九年。


    “我想,應該跟曉閑有關,當日劍閣失竊我找她來幫忙,她知道那柄劍不見了。”永安無奈苦笑。難怪都說越是了解你的人傷你越深,因為對方太過清楚你所有的軟肋。無疑,管曉閑很了解他,她說恨他、恨趙家莊所有人,便是一針見血地出手。


    “全都是你捅出來的簍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江湖和朝廷向來兩立!你……你、你居然還把那麽大的事跟她說……”


    “婆婆,事已至此,責怪永安也於事無補啊。月底才進宮呢,要不重新鑄一柄一模一樣的吧,說不定能矇混過關呢?”眼見婆婆又要爆了,邢歡忙不迭地勸道。


    “沒用的,當時鑄那柄劍時老爺費了不少心,材質特殊,豈能說鑄就鑄。”老夫人一下子安靜了,頹敗地癱坐在椅子上。


    “要什麽材料?”邢歡不死心地追問,再怎麽都得嚐試下吧,總比坐以待斃好。


    聞言,老夫人慾言又止地偷睨了眼邢歡,支吾著說不出話。


    這不尋常的眼神讓邢歡敏感地心頭一驚,一抹猜測湧上心頭,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確認道:“是晶石嗎?”


    “……哎呀,不是!怎麽可能是晶石嘛!你別亂想,你公公他鑄劍向來隨心所欲的,當日那劍他到底怎麽鑄的,連我都不知道,要什麽材料……我、我說不上來啦,總之不可能是晶石。好啦好啦,都去忙吧,我再想想還有什麽法子……”


    婆婆的否認很堅定很大聲,但也就是這樣,愈發讓邢歡覺得她在欲蓋彌彰。


    她收了聲,聽話地不再打擾,可心裏卻再也沒法平靜下來。


    “我娘都說不是了,你還在瞎想什麽。”感覺到了邢歡的恍惚,一直到退出廳堂後,永安才猛地抬頭拍向她的腦袋。


    吃痛後,邢歡抿著唇揉了揉後腦,冷不丁地問:“你哥知道劍不見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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