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顧的法術在，屋子裏的兩個人都沒有聽見。雨落到了樹葉上，落到了茅屋頂上。他們住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還好顧下午簡單修葺了一下，否則現在兩個人都得被淋成落湯雞。靜謐當中，本來應該是在熟睡著的徐連卻睜開了眼睛。他在那個夢魘後就醒過來了。蠟燭一直沒有吹滅，燒得隻剩下最後一截了。燭淚在桌上流下了一大灘，都已經凝固住了。徐連借著燭光看著顧，目光幾乎將他臉的每一寸都打量過了，然而表情卻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與此同時，他眼中那股偏執感也越來越強烈。他像是要把顧的樣子深深刻進自己的骨髓中才肯罷休，就這麽一言不發地看了大半個時辰。盯了太久，徐連閉了閉眼睛。因為過於酸澀，讓他眼裏晃出了一點淚意。再睜開眼睛時，徐連又把顧抱緊了許多。仿佛在感覺對方的存在似的，一直到發現顧的眉心動了動，徐連才就此收手。他身上很痛，剛才抱顧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過徐連一點也不在乎。因為，跟前世相比，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呢？他前世可是被麵前這個人親手殺死了。真狠心啊。徐連依舊看著顧，在心裏想。明明性子這麽好，無時無刻不像是謫仙降世，可卻能把陪伴了自己十年的人殺了，隻為了他心中的道。徐連盯著顧，早已沒有了在對方麵前的乖意，看上去甚至還有股瘋勁。徐連其實在早上被人揪著頭發拖到地上那一刻就重生了，如果當時他想逃的話，是有很多辦法的。畢竟上一世他跟著一個差不多是半仙的人生活了十來年，這點自保能力還是有的。但他什麽都沒做，而是像前世一樣，被那些人帶走，綁了起來。他在等待著，等著顧像那時候一樣出現。徐連都已經做好了會被燒到的準備，前世他被顧救了時，因為吸入濃煙而昏迷不醒，大腿上還一直留有被火燒出來的疤痕。隻是他沒有想到，顧會比上一世更早的出現。而且，顧救他的方法也跟那時候不同。顧心善，即使是發現這樣的事情，也想著要以理服人。他苦口婆心跟那些村民說了半天，最後見他們實在固執，這才動了手。但是今天對方卻什麽都沒有說，直接就把他從火架上抱了下來，還眼也不眨地殺了那名道士。徐連當時看到那一幕，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發現他依舊愛著顧。就像前世一樣，顧本身就是極為優秀的，不管什麽方麵都要比他好太多太多。跟這樣的人朝夕相處，很難不會愛上對方。徐連在人生最幸福的時候被最愛的人殺了，又在最絕望的時候重生了。一開始發現自己重生時，他覺得這一切荒謬得近乎可笑。但在顧下山買東西，他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時，徐連又想清楚了。比起前世想要全身心地為對方奉獻，他更想把顧牢牢抓在手心裏，讓他聽話。然後，在顧覺得最幸福的時候，殺了他。徐連的確是從來沒有吃過那麽好吃的點心，也從來沒有穿過那麽好的衣服。前世顧雖然救了他，但對於這些事情是不太在意的。對方隻是給了他一點銀子，讓他自己布置。徐連自覺已經虧欠對方太多，所以每次都是能省則省。顧回來以後，因為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做出那麽多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他一直都在試探對方。可顧每一次的回答都出乎了他的意料，仿佛他真的是特地來拯救他的。所以徐連提出了要跟對方成親，結果顧還是跟前世一樣答應了。那一刻徐連想，如果前世他也是在這個時候跟顧提出來以身相許，對方是不是也會答應，因為顧從一開始就看上了他這條命？他們在一起了十多年，徐連已經習慣了抱著顧睡了。徐連在蠟燭燃燒掉最後一點光芒時，重新閉上了眼睛。他是他救的，沒有顧，徐連早就被稷山村的人燒死了。很合理，徐連想。那麽。“我們一起下地獄吧。”第131章 殺妻證道（2）下過雨後的稷山連空氣都更加清新, 顧早上醒來，將外麵那些法術撤銷了。晨間樹葉的擺動、微微雨滴落地、潺潺流水與小鳥的叫聲交織在一起, 讓人覺得十分的愜意。徐連還沒有睡醒,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又做噩夢了，顧發現徐連將他抱得格外緊，就連他想要先起床都做不到。好在時間也不是太早, 顧索性就繼續躺在那裏。或許是最後一個世界了，顧總是不自覺地會想起他們在原本世界裏的生活。當年他們逃亡在外, 也曾像現在這樣，隱姓埋名，住在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那是他們難得平靜的一段生活。顧摸了摸徐連沉睡的臉龐, 悄悄親了對方的嘴角。徐連哼了一聲，顧以為他是要醒了，誰知道對方隻是鬆開了抱著他的手, 翻個身又繼續睡了。他無聲地笑了笑, 給徐連掖好被角，自己先起來了。即使昨天買了許多東西，但家裏看上去也還是太過簡單了。顧準備先做一點吃的，等徐連醒來以後再下山一趟。徐連身上的傷還沒好，顧不準備讓對方跟自己一塊兒奔波。他轉到茅屋後方的小廚房時, 身後應該是睡著了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徐連其實早就醒了，不過他不想起來，就繼續抱著人沒有動。但是，他沒想到顧會親自己，還是趁他睡著的時候偷偷親的。徐連越來越弄不懂顧了, 他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巴，上麵似乎還殘留著顧的溫度。溫溫熱, 徐連想。前世他們在一起，盡管看著很溫馨，但顧是從來不會主動對他做這些事的。有時候徐連會懷疑，對方是不是真的喜歡自己。可每每這麽想的時候，徐連又覺得像顧這樣的人，跟凡夫俗子不同也很正常，他說服自己了。重生以後，徐連覺得前世那些事都像是做夢一樣。不切實際的感覺讓顧在親他的時候，不自在極了，所以才會假裝要翻身，背了過去。徐連想事情的時候是沒有表情的，看上去有點呆。他還無意識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等反應過來以後，渾身一僵。不過很快，他又想通了。他為什麽要因為這種事情不自在？他本來就喜歡顧。不要說他們就快要成親了，這回還是對方主動來親他的。這麽想著，徐連翻了個身，就見顧不知道在那邊看了自己多久了。他的麵無表情就這麽被打破了，看上去有些慌張，下意識又咬了咬自己的嘴巴。“顧。”徐連小聲喊著人，莫名可憐巴巴的。顧隻是覺得徐連剛才那樣子有點好玩，所以進來的時候就多看了一眼，沒想到對方的膽子這麽小，看到自己嚇得臉色都變了。“嚇到你了？”顧走到床邊，把徐連一直放在外麵的手拿進了被子裏麵，早上稷山裏麵還是很冷的，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對方的手也變得冰冰涼的。“你什麽時候起來的？”徐連乖乖地讓顧給他把被子拉到了脖子上，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顧。“沒多久，起來做了個早飯。要現在起來嗎？還是再睡一會兒？”如果是前世，徐連一定會回答現在起來，但是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說：“想再躺一會兒。”“外麵下雨了嗎？”“嗯，應該是昨晚下的，早上已經停了。今天比昨天冷一點，等會起來後我給你拿厚點的衣服穿上，免得感染了風寒。”顧說著，就感覺到放在床邊的手被拉了拉。抬眼看去，是徐連從被子裏麵伸出了手，正牽著他。徐連表情無辜，跟他對視了一眼後，就將目光放到了窗口處，似乎想看看雨後外麵的模樣。實際上他心跳得卻非常快，哪怕他已經告訴自己，他想怎麽跟顧親近就可以怎麽跟顧親近。顧覺得徐連對自己有些過分依賴，不過他並沒有覺得奇怪，畢竟這個世界徐連的設定還有對方經曆的事情，真正對他釋放善意的人屈指可數。他又在那種緊要關頭救了徐連，短時間內是會讓他如此。兩人就這麽又過了半晌，徐連才起來了。吃過飯跟徐連打了聲招呼，顧就又出了門。他帶回來了訂好的木材和一眾木匠，除此以外，顧這趟出去還給徐連買了很多玩具。這些玩具大多數都是小孩子玩的，徐連小時候看到過村子裏的小孩子在玩。“買東西的時候看到了，就順手一起買下來了。”顧把重重的包裹打開，將裏麵的東西依次擺到了櫃子裏麵。從他回來以後，徐連就跟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他後麵。他好像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一直探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等顧擺完以後，還高興非常地突然踮著腳親了他一口。“顧，你真好。”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種對什麽人都不設防的天真單純。不過顧在昨天送東西的那些人過來時觀察過，徐連對他們的態度都是正常的，再加上他是樂意徐連與自己親近的，也就沒有糾正對方。他縱容的態度太過明顯，好像不管徐連做出什麽都會無底線地包容。可顧越是這樣，就越讓徐連認定對方這樣做都是為了將來可以殺了他。他盯著顧，心中為了瞬間冒出的陰暗想法而止不住地戰栗。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一道聲音。“請問有人在家嗎？”顧跟徐連一同走了出去，就看到陳撫言帶著一班人正站在外麵。他們既然已經相信了顧是山靈，對於徐連也是諸多恭敬。當下一行人就分別朝兩人行了禮，陳撫言開口說明了來意。當年徐連的父母去世，村子裏的人先是瓜分了徐家的家產，而後又是霸占了對方的屋舍，現在由陳撫言做主，將屋子還回給了徐連。至於已經被花費掉的銀兩，也由當初那些人家共同湊了出來，原數奉還。陳撫言帶來的那些人就是見證，說完以後，他就把兩樣東西交給了顧。由於中間過了許多年，真正還回來的銀子也要比那時候更多。顧點過數量，又將文契看了一遍，而後讓徐連在上麵按了個手印。徐連摁完以後，才小聲地問顧：“那是什麽？”“是房屋文契，以後那處地方就是你的了。”說到這裏，顧又問，“小連認得字嗎？”徐連搖頭。